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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ongruken
| 未知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
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
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 ——《你的样子》
(非典初期,罗大佑广州演唱会曲目之一)
2003年2月18日晚,广州市政府首次公开非典情况的第七天,近两万名观众聚集到天河体育场,观看罗大佑广州演唱会。
那天开场时,罗大佑用一贯沧桑的嗓音说,受诸多因素影响,这是一场来之不易的演唱会。大家能来看,表明对我有信心,对这个时代有信心。
人们都沉浸在新年和音乐的欢乐中。一名叫袖子的观众抬起头,发现这个夜晚没有月亮,天空布满云雾和烟尘。
在那个历史的片刻,这一幕正如人们矛盾心理的象征:一面惶恐不安,一面又满不在乎。
多年以后,人们回忆起2003,始终绕不开那个词——SARS。
纪录片《非典十年祭》(2013)
豆瓣评分9.4的纪录片《非典十年祭》,由凤凰大视野制作。共5集135分钟,把你带回这场绝望与希望同在的集体回忆。
如今的新冠肺炎如同一面镜子:一方面,映照出技术在进步,信息透明度亦有所提高;另一方面,仍有一些熟悉的情节,令人错愕唏嘘。
时代奔涌向前,但不要忘记时常驻足,向历史深处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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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暗涌广州 病毒凶猛
2002年12月初,广州军区总医院接收了一名奇怪的病人——
首先,病因未知。在老家河源被当做感冒治疗两周,毫无效果,送至医院时已高烧一周、全身发紫;
其次,治愈原因未知。抗细菌药物疗效不佳,但七八天后体温逐渐恢复正常。
就在广州军区总医院稍感奇怪时,曾治疗过他的河源市人民医院传来消息,与其接触过的11位医护人员出现了同样症状。
河源医院迅速将此情况反映给广东省卫生厅。
距离广州198公里的河源市,传言四起。恐慌心理下,人们在药店门口排起了长龙。随着中山等地相继出现病例,抢购药品的热潮蔓延开。
2003年2月11日,广州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首次公开广州地区非典肺炎情况:
“自去年年底,广东部分地区,先后出现非典型肺炎病例。从2003年1月12日起,个别外地危重病人,转送到广州地区部分大型医院治疗,春节前后,广州地区出现本地病例,截至2月11日,广州地区一共发现一百多例该类病例。其中不少是医护人员。” 然而一周后,演唱会等聚集性活动仍在开展。
城市与城市之间,省份与省份之间的疫情通报机制,在当时并没有公开。
在广州,大量医护人员倒下。时任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护士长的张积慧说:“当时有300多人被感染,分散在各个医院住院,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医护人员。”
危机不止如此——适逢春节,全世界最大的季节性人口流动狂潮。随着人们一起离开广东的,还有病毒。
第二集:北京!北京!
在交通便利的现代,病毒跨越中国南北的传播,也许仅隔着几小时的飞行时间。
2003年2月23日,一位27岁的山西商人从广州返回太原,两天后开始高烧。事后查明,她是北京第一例输入性非典患者。
尽管家人是处于信息链上游的新闻工作者,她在前往广东之前还特意打电话、上网查询,但没有任何关于问题严重性的警告。
刘畅(时任《中国青年报》记者)
2003年2月18日,新华社和中央电视台均公布了一条消息:根据中国疾病控制预防中心从病人身上提取的标本,确定不明原因性肺炎的病原体是衣原体病毒。
衣原体在人类知识范围内,且有药可治。
尽管这一结论当时受到了南方大多数医学专家的质疑,但普通民众获得了安心。
张蜀梅(时任《南方日报》记者)
于是,在一个网络信息从地球的南半球到北半球传递只需两秒的时代,北京的医生却不知道广州的疫情究竟是何等规模。在这位山西患者转院过程中,医护人员甚至连口罩都没有戴。
2003年3月,北京急救中心的200多人、90台急救车,每天奔波在北京城的各条街道上。最高峰的时期,仅仅四个小时,他们转运病人的数字就达到134个。
非典初期,出现病人隐瞒病情、拒绝转院、医生拒绝接收等情况。其中一位秦姓患者在人民医院就诊时隐瞒病情,以致最终护理他的15名医护人员全部感染,而当时人民医院170多名临时工一夜之间则跑得只剩下30多人。
左冬晶(时任北京朝阳医院急诊科护士)
3月中旬,世界卫生组织将该病命名为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中文直译为“严重急性呼吸道综合征”,简称SARS。
2003年4月3日,国务院新闻办的记者招待会上,时任卫生部部长的张文康在会上宣称:
“北京的非典患者只有12人……中国局部地区发生的非典型肺炎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正如大家看到的,现在中国大陆社会稳定,人们工作生活持续正常,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在中国工作、生活包括旅游都是安全的。” 随后,北京301医院的退休教授蒋彦永开始四处奔走,揭穿谎言;钟南山在4月中旬回答记者提问时,也说道:
“最主要的是什么叫控制。 现在病原不知道,怎么预防不清楚,怎么治疗也还没有很好的办法,特别是不知道病原,现在病情还在传染,怎么能说是控制了。我们顶多是遏制,不叫控制。”
2003年4月20日,新华社公布了卫生部长张文康和北京市长孟学农被免去党内职务的消息。
同一天,卫生部常务副部长高强公布,4月18日北京非典型肺炎病例339例。新数字是五天前官方数字的近十倍。
此后,疫情改为每天一报,全面公开。
第三集:回望小汤山
形势愈发严峻,仅北大人民医院在非典初期被感染的医护人员就多达93人。
北京城里,社区各自拉着警戒线,人们的眼神充满警惕,口罩和消毒液是那段岁月的底色。村口处处是“非本村车辆一律不准进入”等标语。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不想进来。一夜之间,北京人似乎成了全世界最不受欢迎的人。
2003年4月22号,北京市提出请示,医院已经不够用了,可以专虑征用疗养院。
当天下午,国务院做出批复: 紧急征用昌平区小汤出附近土地40.3公顷用于建设非典定点医院。
至此,北京抗击非典的焦点,全面转移到了小汤山。
又是一场硬仗,无数人拼尽全力。
北京六大建筑集团紧急调动了七千多名建设者。从一片荒地到建设完成,共花费了七天七夜。工地上,日夜人声鼎沸、机器轰鸣。
原北京建工六建筑集团总经理助理郝建军回忆:“我从23号中午到那里,一直到30号,没闭过一下眼。每次开会的时候我都是把腿露开了,露着腿肚子,搁在那水泥地上。只要不搁在那儿,我就睁不开眼,睡着了就。”
与此同时,特急电报转到全国各大军区,要求抽调医护人员,做好立即奔赴小汤山非典医院的准备。
关于医护人员的选拔标准,除了专业要求之外,还有四个字:
“精兵强将。”
2003年5月1日23时,680名各大医院的非典患者陆续转移到小汤山非典定点医院。
5月的北京最高气温已经达到了30度,非典病房里呼叫器此起彼伏,医护人员在臃肿憋闷的3层防护服中日夜工作。
第四集:SARS之谜
——黄文杰:“很奇怪,2004年就莫名其妙没有了。”
——记者:“他莫名其妙会不会再来呢?”
——黄文杰:“不知道。”
——记者:“这个确实不好说。”
——黄文杰:“但是我觉得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一定不断有新的东西出来。尤其是现在自然环境这么恶劣,森林减少,野生动物栖息地减少,所以它(病毒)可能活动,可能我们以前没有见过这些病原体,有可能会感染人类。 但是我坚信再也不可能像这种SARS那样的情况。”
(黄文杰,时任广州军区总医院呼吸内科主任,曾参与制定第一份非典调查报告)
至今,SARS仍留给我们很多谜团。
而我们对它已知的知识,几乎都是在这场战役中,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SARS来自哪里?
既果子狸充当背锅侠之后,直到2016年,才最终确定SARS病毒起源于蝙蝠。
SARS是怎么治疗的?
6月之前,检测病毒的试剂盒尚未研发出来,所有发热病人混在一起。整个春天,在北京军科医学科学院流行病研究所里,科学家们埋头攻关。
过多的未知,使得临床诊疗几乎只能以盲人摸象的方式进行——高烧了就退烧,不能吃饭就补液,呼吸衰竭就上呼吸机……出现并发症状,就注射激素。
激素的使用是后来导致大量SARS治愈者产生后遗症的重要原因。然而对于当时的医生来说,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是拯救你的生命还是拯救你的器官”。
SARS为何消失?
正如历史上的许多次瘟疫,至今是个谜。五月,天气变得炎热,病毒突然无声无息地撤退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是我们战胜了非典,而是非典放过了我们。
2003年5月17日,北京小汤山医院第一批患者出院。
6月20日,最后一批非典患者从小汤山康复出院。
6月24日,世界卫生组织在日内瓦总部宣布,北京从非典疫区名单中删除。
第五集:十年回响
股骨头坏死、肺间质纤维化,是常见的非典后遗症。重度抑郁症、狂躁症、敏感、焦虑,同样成为许多幸存者的日常。
回归人群并不容易,他们受到过歧视、孤立。有人返乡遭拒,只得在福利院安身;有人连亲友都不愿相认,被视作瘟神;有人不堪压力,选择自杀。
李朝东(非典后遗症患者)
2004年3月,北京市卫生局成立专家组,对非典后遗症患者开始进行系统治疗。但是对于大多数没有工作单位,或者是有工作单位却没有编制的人来说,这一规定将他们挡在了门外。
在北京申奥之前,北京市政府对每个非典死者,付给5000元的丧葬费。
从2008年起,中国红十字会每年给后遗症患者一定补助。其中有工作的一年4000元,没有工作的一年8000元。
同仁医院外科大夫岳春河,在意外感染上非典后,曾经在隔离病房写下这样一段日记:
“苍天在人们前行的路上,用单向透明玻璃,将幸福的人与苦难的人分隔开。痛苦的人虽步履艰难,但他们不仅能品尝人生的痛苦,也能看到快乐是什么样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幸的人生更加丰富。” 有人把SARS解读成“Smile and Remain Smile(始终微笑)”,颇有向阳而生的姿态。这片土地上,灾难曾无数次降临。但擦干眼泪,人们依然勇敢地活下去,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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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2003年2月18日那个夜晚,广州天河体育场人潮涌动。
罗大佑正在唱着《你的样子》。观众席荧光棒晃动,尖叫和掌声回荡。
……
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惊醒
诉说一定哀伤过的往事
那看似满不在乎转过身的
是风干泪眼后萧瑟的影子 尘封的老网站里,记录着那夜,“灰色天空中没有月亮,布满了灰色的云雾和烟尘,几处高楼楼尖上的光点强烈地一闪一闪,一座楼的顶上亮着金利来的霓虹灯广告。”
观众袖子默默想,但愿这是个值得记住的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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