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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推荐值得一看的古代言情小说?

劍魚 回答数5 浏览数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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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上海
liuxiaohu | 来自广东
我拿清白救下萧锦鹤一命。
他却认定是我贪图太子妃之位,故意为之。
后来敌军围城,指名要太子妃献祭才肯休战。
萧锦鹤笑着点头,应道:「可。」
他说我抢走阿姐的东西,是时候还了。
他将我挂在城楼上,任由我被万箭穿心。
他有一百种反败为胜的方法,但他说,这样的下场,是我咎由自取。
1.
我从噩梦中惊醒。
一群人神色复杂地围着我。
母亲坐在榻边垂泪,父亲板着脸,一言不发。
我一时恍惚,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抬手扇了自己俩耳光,面皮子立刻火辣辣地疼起来。
母亲忙拉住我,父亲喝道:「不自爱的东西,你也知道丢人现眼!」
我被他的呵斥吓得一抖,身上剧烈的痛终于将我拉回现实。
记忆开闸,我想起中了花毒的萧锦鹤强将我搂在怀里。
他一遍一遍地唤着阿姐的闺名,却拿我做了他的解药。
2.
萧锦鹤来探望我。
说是探望,不如说是探口风。
他说会让那个给他下药、狗胆包天的贱人不得好死,为我雪耻。
我靠在软榻上,看着他如玉的眉眼,瞧着瞧着,就掉了眼泪。
他眼底透出些许愧疚,难得温柔地拿起帕子,替我擦干泪痕。
我怎么都无法想象眼前的少年郎,会在几年后,狠心让我受万箭穿心之苦。
可是梦里,他对我绝情、厌恶、鄙视,一眉一眼,一言一语,都清晰得犹在眼前。
我哭得停不下来,萧锦鹤有点不耐,微微蹙起眉头。
「孤知道你的委屈,你放心,孤已为你请赏,想要什么,你可以好好想想。」
他这话说得很有意思。
一个女儿家为他失去清白,什么样的赏赐能够弥补这份委屈,他心知肚明,但他不愿给。
所以,他把难题推回给我。
他一定想不到,平日我温吞腼腆,居然敢向皇后请旨赐婚。
3.
萧锦鹤来我屋里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我家阿姐便闻讯赶来。
我生病这几日,她从没瞧过我一眼。
我这阿姐,讨厌我讨厌得明目张胆。
但家中无人怪罪她,因为我曾害她流离失所。
据阿姐说,她九岁时偷溜出府,是因为我嘴馋想吃糖水,母亲不许,我便撺掇她去给我买。
因此,她才会被人拐走。
可是我根本不爱吃甜食。
父亲说,小孩子哪有不爱吃甜食的。
母亲说,要我对阿姐好一点。
所有人都默认,这辈子是我欠了阿姐的。
我能感觉到,我拥有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溜走。
开始是一条帕子、一件衣裳,接着是父亲的重视、母亲的偏宠。
直到,那个曾说非我不娶的少年,他的眼神追随着阿姐,越走越远。
4.
阿姐来时萧锦鹤正在替我擦眼泪,她一把将他拽开,握拳砸在他胸口。
「萧锦鹤,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很没规矩,但萧锦鹤喜欢。
「说什么胡话,不嫌手疼?」
他笑嗔她,语气里宝贝得紧。
「我都听阿娘说了,她说,你跟罗玉敷、你们俩……皇后娘娘要将她许给你……」
她抽抽搭搭地瘪着嘴,平日里明媚的人,哭起来更显可怜可爱。
萧锦鹤竖起食指摁在自己的唇上,示意阿姐不要声张。
他的眼风捎带过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二小姐救过孤一命,大恩不言谢,孤会好好报答她,但再多的,是没有的。」
再多的,是没有的。
我的清白在萧锦鹤的眼里,不值一提。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与萧锦鹤相识六年。
那些他曾给予我的偏爱,那些他曾让我心动的瞬间,在这一刻,统统变成我自作多情的笑话。
5.
休养几日后,皇后娘娘请我进宫一叙。
她在御花园设宴款待,备好我最爱的梅露和点心,言谈间尽是对我的喜欢。
「早听说罗御史家的二小姐落落寡合矫矫不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本宫若是有你这样一个妙人做儿媳,可要烧香拜佛感谢菩萨保佑了。
「听锦鹤说你生辰将近,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气氛实在很好,我多喝了两杯,只觉得脸颊绯红。
真想借着酒劲,为我和萧锦鹤求一个未来。
「娘娘,臣女斗胆,想求一段姻缘。」
萧锦鹤就坐在我对面,他捏着酒杯,眉眼间添了几分冷意。
我若强要嫁给他,他真忍心让我落得万箭穿心的下场吗?
梦中我与他成婚后,阿姐寻死觅活闹得满城风雨,皇后降罪,罚她削发为尼。
却没料到萧锦鹤不顾纲常王法,硬是杀入庵内将她接回太子府。
他爱她,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爱她。
他的人生顺风顺水,他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可旁人递到他手边的,又不比他亲手争来的有意义。
他对阿姐的爱情,在反复打磨中变得熠熠生辉。
那已经不仅是一段爱情,而是他孤军奋战、以一人之力敌雷霆怒火的高光时刻。
她是他的明珠,记载着他的无畏,他又怎能让明珠蒙尘?
所以我,必须得死。
我死了,才好腾出华美的托架,来摆放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佳话。
6.
皇后笑眯眯地问我喜欢哪家的公子。
萧锦鹤的名字就在嘴边,可我死活说不出口。
梦中种种,每一刻都真实得像是亲身经历,其实我对他的喜欢,在那几年里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留下的,只是不甘心吧。
「娘娘,臣女……」
我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一阵骚乱,奴才们一窝蜂地护在皇后与萧锦鹤身前。
一支箭矢直直地冲向我,箭尖带着凌厉的寒光,恍惚间我看见无数箭影扑面而来,万箭穿心……死亡的恐惧席卷全身。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萧锦鹤!求求你我不想死!」
那箭砰地扎进面前的案几,我蓦地回神,才发觉自己喊了一句多荒唐的话。
幸好现场一片骚乱,大抵没人注意到我的失态。
有人扯着我的胳膊将我拽起来。
「怎么不知道躲开!」
萧锦鹤话里带着薄怒。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一肚子话卡在喉咙里,可我不敢开口,我怕自己忍不住要哭,我不想丢脸。
有人驾马疾驰而来,萧锦鹤怒斥:「完颜术,你越来越没有规矩!」
「我便是没规矩,太子殿下又奈我何。」
那人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厚重的、不以为意的,不羁且无礼。
我只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拔走案上的箭矢,浑身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马背上的人轻轻一笑,他在嘲笑我,嘲笑我胆小如鼠。
完颜术,他是完颜术……
就是他,率铁蹄践踏我朝江山。
就是他,要我以命祭战,赐我万箭穿心。
因为在梦中,我曾弄瞎他一只眼睛。
7.
北边荻国近年来势大,三番五次与我军交锋,双方皆伤元气。
为保太平,两国交换质子,约定互不犯境。
完颜术就是那个倒霉的质子,可说他倒霉,他来京都三月有余,日子倒是越活越滋润。
他阴险至极,来时带着三个婢女,一个赛一个妖娆多姿,当天便塞进后宫,明摆着要惑乱君心。
圣上虽不昏庸,但美色当前,还是痛痛快快地给了完颜术最大的便利。
我从未见过谁家质子如此嚣张。
宫中乘马便不说了,若非面圣,还可佩带弓箭,简直比身为太子爷的萧锦鹤还要风光。
但其实,举朝上下对他这种玩世不恭的性子,明着批判,暗地里却道:都说完颜一族沉静多智,可真见着了,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不足为患。
连我都不信,完颜术这种人,会在几年后杀兄弑父,成为我朝心腹之患。
可我见过那种可能,我真的怕他。
他就是个在兽群里长大的怪物。
他就是个好色残暴的战争贩子。
8.
我几乎是从宴席上逃走的。
不管梦境是真是假,我都要杜绝一切跟完颜术扯上关系的机会。
我顾不得仪态,提着裙摆在宫中小跑。
萧锦鹤不知为何追上来,我甩开他的手,像只惊弓之鸟,尖叫道:「别碰我!」
他微怔后,拧眉问我:「你从来得体,如今失态,是因为完颜术?」
他果然敏锐。
我不愿多说,只问他:「殿下找我可是有事?」
大概是我语中的不耐太过明显,萧锦鹤冷了脸。
「只是想问问二小姐,方才所求姻缘,是与谁的姻缘。」
原来是来敲打我的。
「不管与谁,都与殿下无关,我知殿下的心不在我身上,也没打算挟恩图报。」
他背着手,眼中流过一丝诧异。
这么多年了,我一个内敛的人,唯独对他热烈直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对他的喜欢有多盛大。
所以,我放手放得如此潇洒,他定是不信的吧。
我干脆与他挑明:「陈侍郎家的小公子,为人是极温柔落拓的,其实我想,若他不在意我已失完璧之躯,便请娘娘赏他个闲散差事,让他带我去江南也好;若他在意,我此生不嫁,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萧锦鹤的眉头微动,他薄唇嗫嚅,始终吐不出一字,只是一眼不眨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一般。
9.
陈怀昱喜欢我,就像我喜欢萧锦鹤一样,沉默却盛大。
我追在萧锦鹤屁股后面多少年,他便追在我屁股后面多少年。
入春后,金明湖上的画舫渐渐多了。
陈怀昱又给我递了请帖,邀我泛舟湖上。
他年年相约,我年年推辞,但这回,我想与他见一见。
只是不巧,我到时,正好在码头碰到了阿姐和萧锦鹤。
她前脚对着萧锦鹤甜笑,后脚看到我,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转身催促萧锦鹤快些上船。
按理说,以他的身份,不该在此时与民同乐,但我阿姐爱热闹,他便屡屡逾矩,偷溜出宫陪她玩。
萧锦鹤登上画舫,挑帘送阿姐进舱,顿了一顿,回头问我:「你……一个人?」
看他的语气表情,倒叫我误会是想邀我同游。
他是觉得于我有愧?
假惺惺。
我突然十分烦躁,掉转视线,看向人群里的陈怀昱答道:「约了人的。」
陈怀昱提着一筐青杏走过来,我还说他叫我等他是要去干嘛,原来是知道我馋嘴想吃些小果子了。
他见过萧锦鹤,不卑不亢,自有读书人的风骨在身上。
又递给我一枚透黄的杏,笑道:「洗过的,你尝尝,甜是不甜。」
他这个人啊,怎么说,苦追我多年,好不容易见一面,却不会让人觉得他卖好得太用力。
他悠然自得得像一阵风,他有他自己的步调,不会被谁轻易打乱。
我伸手接过青杏,正想咬一口,阿姐却突然道:「贪嘴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你还想因为一口吃食害了谁?你都不会反省,不会觉得愧疚吗?」
她这些年不遗余力地吐苦水,我害她走丢的那件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只是多是人说,那事也怪不得我,毕竟我那时候还小。
见我没被唾沫星子给淹死,阿姐是有些耿耿于怀的,于是隔三差五,她逮着机会便要讽刺我一番。
从前我只会忍耐,父亲让我忍,母亲让我忍,连我自己都觉得只要忍一忍,阿姐总会踏过这道坎。
但想起梦中她的作为,煽风点火、构陷诬害,我一忍再忍,她变本加厉。
我哪能再忍。
「阿姐的意思,是要我缝上嘴巴,干脆饿死了才好赎罪是不是?」
这是我头一次顶撞她,船舱里的声响停了片刻,就听见阿姐委屈地哽咽唤道:「萧锦鹤,你进来。」
他的目光在我与陈怀昱之间游移片刻,掀帘进了内舱。
10.
今日出游,我本想与陈怀昱开诚布公地聊一聊,结果被阿姐坏了兴致。
我心情不爽,一路无语,他也不打扰我,自顾自地掏出一卷《杂记》,靠在舱里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偶尔抬头看一看我,或是给我剥个果子,或是为我添杯茶水。
我生我的气,他读他的书,也不知道安慰我两句,怪人。
但他的安静让我十分惬意。
我觉得有点对不住陈怀昱,压住心里翻涌的愤懑,我朝湖面上的鸳鸯挥起手帕,他随我出舱看景。
听说他爱以诗会友,我清清嗓子,吟词一首。
「渔夫酒醒重拨棹,鸳鸯飞去却回头。」
陈怀昱咬唇不语,背过身去,我看到他肩头抖动,应是在笑我。
好无礼。
我有些恼了,「你笑什么?」
他不掩笑意,摆手冲我赔罪:「罗姑娘才情高,词是好词,但那两只不是鸳鸯,是野鸭子。」
我丢人丢得面皮儿一红,跟着他尬笑两声,他见我这样,笑意更浓,我看他那样,也忍不住笑作一团。
船夫估计是只顾着看我俩笑,小船摇着摇着就偏了头,跟别的小船碰在一起。
我们这艘船小,围栏也矮,我险些被突如其来的碰撞晃进湖里,幸好对面船头上的人扶了我一把。
我稳住身子,想抽身道谢,那人却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不松手。
我抬头一瞧,又是完颜术!
他蹲在自己那艘华丽画舫的船头,我的视线将将与他齐平。
他幽幽地看着我,仿佛自深渊向上凝视。
大热的天儿,我愣是吓出一身冷汗。
「你笑得很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我闭口不答,他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冷下几分。
陈怀昱上前替我解围,他与完颜术一礼,道:「多谢殿下出手相助,船夫愚莽,惊扰殿下座驾,还望殿下海涵。」
完颜术只是轻轻看他一眼,视线便又重新回到我身上。
「难道是个漂亮的哑巴。」
他忽然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向他张开嘴,眯眼一看,他笑:「若是哑巴,倒浪费了这根漂亮的舌头,不然,拔下来送我吧。」
我头皮发麻,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陈怀昱将我向后一拽,让我藏在他身后。
完颜术嚣张跋扈,连王公贵族都要让他三分,我没想到陈怀昱会有如此胆量。
但他不知道他面前的人,是个披着华丽皮囊、不通人性的强盗。
不能惹恼完颜术,不能连累陈怀昱。
「回殿下,我是御史府二姑娘,罗玉敷。」
我向完颜术恭恭敬敬福了福身。
他要吃人的眼神总算从陈怀昱的身上挪开。
「上次在御花园,我骑射吓到的小姑娘也是你,是不是?」
我点头。
他忽然将手伸来我面前,「过来,我跟你赔罪。」
赔罪……我哪敢让他赔罪,我只想躲得远远的。
但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陈怀昱拧着眉头,我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必为我出头。
我克制住颤抖,向完颜术伸手,他拉着我的小臂轻轻一拽,我便乘力跃到他身边。
11.
这一路我都站在船头,想的是若有万一,我就立刻跳湖逃命。
完颜术似是看穿我的想法,语气略有不快。
「我只是喜欢舞刀弄枪,值得你怕成这样?」
我赶紧摇头,屈膝半蹲在他眼前。
「是我天性怯懦,惹得殿下不喜,给殿下赔礼。」
「怯懦……」他轻轻一笑,笑意浮在面上。
「我看你与皇后喝酒将自己喝得醺醺然时可不怯懦,方才与陈怀昱吟什么狗屁诗词笑得花枝乱颤时可不怯懦,怎么一见我就怯懦。」
啊?这……
我叫他给问蒙了。
总不能告诉他,你在我的梦里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还错手伤到你一只眼睛,你恼羞成怒追杀我好几年,最后将我万箭穿心?
完颜术就是一条恨上了便不死不休的疯狗。
我的手心泌出细汗,正午的阳光晒得人发晕,眼前那双镶宝嵌玉的靴子离开视线。
一把伞扔在我脚边,完颜术冷脸吩咐我:「撑好了。」
他折身回来,手里还带着弯弓。
我以为他要我遮阳,便把伞搭在肩上,谁知他将伞檐压低,遮住我向前的视线。
他拉出满弓,阴森森地眯了眯眼。
「你不是怕这玩意儿?」
边说着放出一支冷箭。
我听见一阵骚乱,是阿姐的惊叫。
扔掉伞,就看见几丈之外,萧锦鹤的护卫提剑护在他身前,湖面上漂着被劈成两段的残箭。
三番四次挑衅皇权,完颜术太过火了。
他瞥一眼我,拾起伞为我撑好。
「没有一头狼,会允许旁人侵犯自己的领地,尤其,还对自己的女人虎视眈眈。」
我眉头一缩,他不给我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我知道,你还不是我的女人,但我在追求你,现在是我们独处的时间,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萧锦鹤的船调转方向,完颜术勾唇冷笑:「晦气的东西。」
他眼波微转,向后眺道:「瞧瞧那个,还算有点脑子。」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陈怀昱的船停在垂柳下,他拿书坐在船头,虽瞧不清神色,但我想,他应当是在顾看我的安危。
我微微出神,直到完颜术冷冰冰的声音贴在我耳边响起。
「你若想见他,不如将船开近点,只不过我不确定,是船先到,还是箭先到。」
我蓦地回神,对上一双凌厉的笑眼。
12.
在梦里,完颜术也是这般,直白地对我说喜欢。
说喜欢我软软的唇、细细的腰,走起路来摇曳的步伐。
他的喜欢很肤浅,浮于表面,所以才会轻易就对我痛下杀手。
我只能与他虚与委蛇,但求不触他的霉头,等他看腻我了,就放我一马。
或者我离京南下,他一个质子总不能跟着,圣上再善待他,也不可能放任他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到时候完颜术这一关,我便算过了。
又过几日,萧锦鹤出现在我府上,说皇后又邀我进宫去。
阿姐艳丽装扮,来时先瞪我一眼,警告我:「见到娘娘别乱说话,有些人,不是你的你求不来。」
然后摇着萧锦鹤的衣袖撒娇:「今日咱们去哪里玩?」
她还担心我要嫁给萧锦鹤呢。
我笑而不语,静静看着他抽回胳膊,与阿姐道:「今日不能陪你了,母后要我一同前去,你乖乖在家,等过两日荔枝进宫,我带些出来,咱们去白马山上赏吃。」
阿姐立刻神采奕奕,炫耀似的瞥我一眼,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若罗玉敷痴心妄想,求了什么不该她求得东西,你可一定不能答应。」
她与萧锦鹤叮嘱。
可怜阿姐还不知道,萧锦鹤早前与我递信,说让我不要与他赌气,将自己的后半辈子托付给陈怀昱那种平庸之辈。
他说愿意许我侧妃之位,字里行间的施舍,仿佛我该感恩戴德地跪在他脚边。
我猜,是我突然不绕着他转,他不适应了,转头塞给我一颗甜枣,想让我继续捧着他,让他享受那种被人毫无保留爱着的满足感。
以前是我瞎了,总觉得他光风霁月,大梦一场后,倒看清许多。
萧锦鹤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贪婪虚荣、自私虚伪。
他总想找机会去证明所有人、所有事都尽在他掌握中,于阿姐是,于我也是。
13.
皇后说:「这几日锦鹤与我提说,你女儿家脸皮薄,求姻缘的事当然得本宫来说,他说得有理,是本宫的疏忽。」
我扫过萧锦鹤,他板着脸不看我。
「你与锦鹤相识多年,他性子外放,你恬静内敛,真是很般配,其实事已至此,若你不嫌弃他,你们二人倒也能成一段金玉良缘,你说呢?」
皇后嘴上谦虚,面儿上却矜傲得很,她定觉得,我会千恩万谢地接旨。
所以当我说我心有所属,不愿委屈太子时,他们母子二人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我拒绝得很明白,可是两天后,赐婚的圣旨却还是落到我头上。
爹娘送公公出府,我攥着圣旨呆在原地,手脚冰凉。
阿姐伸手推我一把,我被她一巴掌打得回过神来。
「贱人!你不要脸!什么都要跟我抢!」
脸上火辣辣地疼,我把圣旨扔在地上,抬起手使出全力还给她一巴掌。
阿姐捂着脸,震惊过后,疯了一样扑上来。
我抬脚将她踹倒在地。
其实,每次受她欺负,我都会跑回屋子对着沙包捶打,聊胜于无,动起手来我不知比她这草包强出多少。
「你是不是疯了,罗玉敷!你居然敢打我!」
正好萧锦鹤折身回来,看到这一幕,赶紧将阿姐扶起来,搂在怀里安慰。
「萧锦鹤,你答应过我不会娶她的!你答应过我的!」
阿姐砸着他的心口,哭嚎着。
「她就是个心怀鬼胎的贱人啊!怎么你中了药偏她路过,一切就是她安排的!她不要脸!她不配做太子妃!她的花花肠子多着呢……」
萧锦鹤微顿,看向我。
我便说,在梦中时也是这样,初时他明明对我愧疚过好一阵,怎么后来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冷漠厌恶?
原来是有人给他吹枕边风啊。
假话也好,真话也罢,听多了便都变成真的了。
我将她从萧锦鹤的怀里揪出来,又赏她两耳光。
「你给我听好了!罗玉珍,日后你再敢污蔑我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我看在爹娘的面子上忍你够久了,我忍你不是怕了你!我不欠你的!」
我把圣旨砸进萧锦鹤的怀里,「这婚怎么来的?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他拉起我的手,又将圣旨塞回来,冷道:「这东西要好好拿着,拿不好,要命的。」
我实在不明白,他干嘛要接受一桩他根本就不情愿的婚姻。
我只知道,我不可能嫁给他,我不能让梦里的祸事有一丝发生的可能!
14.
我把自己在房里关了五六日,细细琢磨补救的法子。
想来想去,却只有梦中得来的一件事值得推敲。
我与萧锦鹤成婚大约半年左右,周太傅家周吕荣强抢民女,打死人家父母奶奶三人。
周家是皇后母家。
当时我已是太子妃,事情呈到我父亲这里,他担心按实查办会牵连到我,只能将这事抹平。
后来,皇后家里那些沾亲带故的混账东西,仗着我父亲手握监察职权,三天两头地找他收拾烂摊子……
或许,可以从周家下手试试看。
趁我还未嫁过去,只要揪出一件让他们伤筋动骨的事,没准儿就能将皇后与萧锦鹤拉下马。
圣上忌惮外戚已久,届时由父亲查办,立功一件,顺道再为我请求退婚,想来是最合适不过的。
晚饭时我想与父亲商量一二,只是阿姐见到我,便立刻又折腾起来。
「父亲,罗玉敷若嫁给萧锦鹤,女儿便不活了!」
她摔碎瓷碗,架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
这是阿姐常用的把戏,一哭二闹三上吊,稍有不如意,就寻死觅活。
母亲果然慌了神,急急忙忙要扑过来的时候,父亲将筷子摔在桌上。
「要死就去死!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还不懂事!你要活腻了谁也不拦你!两姐妹没有两姐妹的样子,不知道互相帮扶,日日斗心眼!」
阿姐显然被他吓得不轻,只能摊着手坐在地上哭,父亲下决心要治治她的脾气,吼道:「你要是不想死,就滚去祠堂跪拜祖宗,让他们看看你们俩是什么德行!」
他忽然转过头骂我:「你也去!」
从小到大,只要罗玉珍闯祸,总要连带上我也一起遭罪!
我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听着罗玉珍低声咒骂。
她怨毒地盯着我,冷笑:「你以为皇后要你做她儿媳,是看上你了?她是看上爹爹的权力了。」
我理理鬓发,笑眯眯地瞧她:「是啊,只是我都拒婚了,她还是没要阿姐做她儿媳妇,怎么也要我嫁过去,嗐呀,想想倒觉得怪荣幸的。」
阿姐曾在外流落,于名声上,皇后便不可能要她嫁进太子府,再加上我从前温驯好拿捏,更成了皇后心目中一等一的好人选。
阿姐恼羞成怒,大骂半天,忽然冲过来揪住我的领子,在我耳边窃窃。
「你嚣张个什么劲儿啊,罗玉敷!你以为你嫁进太子府就能好过?皇后娘娘,你的好婆婆可不是个好惹的!你以为你是怎么失身的,是她一手策划!她为了阻拦我与萧锦鹤,硬是找出个他必须娶你的理由,你现在,还觉得荣幸吗?」
我蓦地转头,死死盯着她阴毒的笑容。
是了,萧锦鹤是太子,如何有人大胆下毒,如何身边无人伺候,如何偏偏我……去寻他……
谁能暗中操纵这天时地利人和?
我强装镇定,冷笑:「怎么,难不成是皇后娘娘亲口告诉你的?你这张嘴,还指望我能相信?」
她离开我,坐在璞垫上,苦笑地盯着地面,失神喃道:「你爱信不信,我自有我的法子知道。」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我的指甲已经嵌进掌心,恨意一点点侵蚀着我的理智。
原来,我这一生凄苦,竟是因沦为他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15.
父亲大概是看出我想拒婚的意图,在我开口之前,就将我的话堵进肚子里。
「你一直爱慕太子,如今得偿所愿,不要不知满足,令我蒙羞和难做!」
他甚至不问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委屈。
罢了,大不了我豁出这条命,总是要与他们拼一拼的。
我受这奇耻大辱,便是不能让他们按数还来,也得要个鱼死网破!
周太傅装得清风明月,却养出个禽兽色坯,强抢民女、伤天害理……
好,那我将这事往前提一提,好好让他看看,什么叫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乔装去胭脂阁走了一趟。
两个姑娘将我围住,笑眯眯地问候我,既不过分讨巧,说出的话又句句甜得流蜜,京城数一数二的销金窟,体验果然不同凡响。
「我找你们这儿说得上话的人。」
一个姑娘摇着扇子,为难道:「公子找我们妈妈?妈妈平日里不见客的,公子若有要事,不如奴帮您传个话儿。」
我掏出一锭金子撂在桌上,这顿摆阔摆走我小半私房钱,结果人家姑娘却只是笑一笑,摇了摇头。
「公子,咱们这儿可不兴为几个钱坏规矩的。」
规矩真大。
我与她作揖道:「那便麻烦姐姐帮我传个话儿,我是来赎人的。」
「赎人?」姑娘像是听到什么新奇话,「公子不知道,咱们胭脂阁不比别的地方,姑娘们不到三十五,是不准走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也是头一次听说,烟花柳巷的楼子里,还有此等荒唐规矩。
那些纨绔要不到自己想要的人,难道不会闹事?
我讪讪地捡起桌上的金锭子装回袖兜,周围的姑娘们偷偷笑话我,估计是没见过我这么抠搜的人,花出去的钱还能伸手拿回去?
嗐,笑吧笑吧,你们哪里知道我的苦楚。
「什么土包子来这儿装阔气!」
我一回身,一杯酒就浇在我脸上。
周吕荣抄手看着我,「跟姑娘们说了话,不留点东西就想走?」
他身边跟着群纨绔,我竟在最边缘看见了陈怀昱。
他似是没认出我,端着笑,平静地站在一边,挺拔得像棵白杨。
我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原来高洁如他,也与寻常男子没什么分别。
我一时失神,周吕荣以为我不给他脸面,一拳砸在我心口,疼得我干咳好几声。
「穷鬼,敢跟爷爷较劲,爷爷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他抬脚要来踹我,却突然抱着腿倒在地上。
「嚷嚷什么,叫阎王呢。」
完颜术人在二楼,披着件紫衫,倨傲地盯着下方。
一群公子哥看见是他,全都憋着不敢放屁。
我使劲低着脑袋,他却拿花生米丢我,「喂,小矮子,上来。」
……怎么在哪儿都能遇见他……
我又不蠢,怎么可能乖乖听话上楼送死。
我拔腿就跑,反正我易容改装,他完颜术愿意记恨,便去记恨吧。
16.
拼命跑了三条街,我钻进一条巷子稍喘口气。
气还没倒匀,就听见完颜术的声音阴森森地出现在我身后。
「停下来做什么,兔子逃命,跑慢了,是会死的。」
我打了个冷颤,还没来得及起身,完颜术便捏着我的后颈将我按在墙上。
「罗玉敷,你实在太不乖了,你这么怕我,让我觉得不将你卸胳膊卸腿倒是对不住你了。」
我忙说下次不敢了!
他将我提溜着转了个圈,把我逼在墙角。
伸手揪走我的胡子,他冷笑:「就这点道行,还想瞒天过海。」
「去胭脂阁做什么,说说,想赎谁。」
我头皮发紧,敷衍道:「只是,随便玩玩……」
「哦,秋画啊。」
我瞳孔微缩,他怎么知道?
秋画是周吕荣的心肝,我计划着赎走她,再做个局让周吕荣自己跳。
完颜术冷冷地开口:「听说皇后给你和她的宝贝儿子赐婚了。」
他并不用我回答,「你不想嫁,又不能抗旨,于是铤而走险,想给皇后找点麻烦。」
「若要从皇后母族下手,首选就是漏洞百出的周吕荣,对付一个流氓,自然要拿女人做文章。」
我的额角突突直跳,他竟说得这样准,我也不好再撒谎惹恼他。
「殿下,料事如神。」
完颜术拍拍我脸上的土,嗤笑说:「丑死了,秋画,我帮你赎。」
「胭脂阁有胭脂阁的规矩,不敢给殿下添麻烦。」
「规矩?」他不以为意,轻飘飘地开口:「你们大齐的规矩,与我有什么关系。」
是了,大齐人守大齐的规矩,是为了升官发财、免去灾祸,但完颜术作为质子,只要圣上不想与敌国发生冲突,只要他玩得无伤大雅,谁也拿他没办法。
可我不想与他牵扯太多,更不想欠他的,周吕荣的事,我另想办法也是一样。
「还是罢了,我这点小事,不敢劳烦殿下……」
完颜术狭着眼,我的话音生生在他凶戾的眼神中黯了下去。
「说啊,接着说。」
他挑眉盯着我。
我没骨气地软下声音,「那就、多谢殿下出手相助了……」
「你怕错人了。」
完颜术放开我,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
「离陈怀昱远些,回头他吃得你骨头渣都不剩了,你哭都来不及。」
「不过。」他略带玩味,「罗玉敷笑得漂亮,哭起来,当也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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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雄 | 来自广东
我三岁被卖入李家,做错了事就要挨打。
是小姐牵起我的手,告诉我,以后除了她,谁都不能欺负我。
我的命原本就是她的,替她嫁给一个屠夫,我心甘情愿。
哪怕后来屠夫成了权倾朝野的将军,小姐若想,我也愿意把人还给她。
1
天启十五年,夫人说:「莲莲,你已年满十六,我打算给你安排一桩婚事。」
我赶忙就跪下了:「夫人,莲莲同小姐一同长大,还想留在小姐身边多伺候几年,莲莲不想嫁人。」
见我如此,夫人笑了:「阿妍幼时曾有一桩婚约,许的是云州清河县安大人的独子,这桩婚事我原本就是不满意的,奈何安大人与老爷有故交, 也就推辞不得了。」
「然十年前受梁王一案牵连,他们家也没了,家中大人都不在了,原以为那桩婚事就此作罢,谁知前些天安家那个小子托人送来告帖,说是阿妍已经及笄,想不日迎娶她过门。」
我隐约明白了什么,果不其然,夫人冷哼一声:「我早已打听清楚,安家没落后,那小子去京里投奔了他姨丈家,如今在京郊百里村支了个猪肉摊子,杀了几年的猪攒了一些钱,就迫不及待地想来糟践我的女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索性他是没见过阿妍的,你就替阿妍嫁过去吧,也算成全了你对小姐的一片忠心。」
震惊了那么一下,我沉默了,无力反抗,最终磕了个头:「莲莲遵命。」
不遵命也没办法,我自幼被卖到李家,与小姐一同长大,且不说卖身契还在他们家,小姐待我是极好。
夫人决定的事,向来是不可违背的。
李家是安阳有名的文士宗族,世代清流。
老爷开了家秋山书院,学子甚多。
我知道夫人的打算,学院里有个叫林思润的书生,文章策略做得甚好,老爷盼着他殿试高中。
等上一年,金榜题名,他们打算把小姐嫁给他。
我家小姐容颜秀丽,知书达理,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半月后,我代替她上了花轿,先是嫁去了隔壁清河县安家。
新妇祭祖,为公婆上坟,然后跟着我夫君回了京城。
我夫君安元奇,身材挺拔高大,浓眉大眼,满面络腮胡,眉骨至耳颊处还有道疤。
其实仔细一看,他五官很端正,鼻梁挺拔,轮廓分明。
只因那道疤和胡子,平添了几分凶悍,身为屠户又总有股子煞气,所以人显得十分可怕,乍一看,如冷面修罗一般。
新婚那日,他挑了我的盖头,我们喝了合卺酒。
我其实是十分怕他的,心里也紧张得厉害,嫁衣袖口下,手微微地哆嗦。
但我更知女子出嫁从夫,今后都要指着他生活了,需得为自己铺一条好路。
他虽长相凶悍,望着我的眸光却清亮,还含着隐隐笑意。
于是我努力镇定下来,认真地看着他,十分贤良道:「既嫁了你,今后你杀猪,我卖肉,咱们夫妻二人齐心把日子过好,生了孩子送去读私塾,争取摆脱屠户的命运。」
他一愣,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忍俊抚额,身子微微颤动。
止住笑后,那双漆黑眼眸看着我,亮如星辰:「好,一切都听夫人的。」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人也不像外表那样凶悍,行周公之礼时有些笨拙,也有些温柔。
第二天我浑身酸痛,怎么也起不来。
但是想到今日还要去祭祖上坟,于是强撑着不得不起。
结果刚站到床边,手伸出去收拾被褥,突然被人横空抱起。
我惊呼一声,才发现是安元奇。
他似乎刚刚晨练回来,穿着单衣,额上有汗,身上气息温热。
他笑道:「夫人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们住的宅子是他远方亲戚家的,虽然明白不会有人大清早的来新人房间,但我还是脸红了。
「快放我下来,让人看到了不好。」
他亲了我脸颊一口,眸中含笑,故意逗我:「我抱自己的女人,还怕别人看到?」
我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他胸口,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对于这桩婚事的忐忑终于放下心来。
我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就算留在李家,将来也避免不了嫁个府邸管事或小厮的命运。
人生一眼看得到尽头,一辈子为奴为婢,有了孩子也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注定是伺候人的命。
当然还有另一条路,小姐格外看重我,我随她出嫁,将来给姑爷做个通房。
相对于这两种人生,安元奇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嫁他之前,我想过无数次,万一他是个行径粗鄙的屠户,婚后我该如何费尽心机地改变他。
若是引导不成,又该如何为自己筹谋一番。
我想得比较多,结果是我运气很好,他虽是杀猪的,煞气很重,但人真的不错。
不野蛮不粗鄙,还有点温柔。
而且我恢复了自由身,只要手脚勤快,日子是有奔头的。
将来老了,夕阳西下,我们俩手牵着手溜达、散步,儿孙绕膝,也算人生圆满。
这桩婚事,我很满意。
2
我与安元奇的婚礼操办得简单,但该有的流程一样不少。
走了六礼,清河县丞主婚,摆了几桌宴席。
安家在县里还有几房远亲,都是普通的平头百姓。
我们此次住的是他一个表叔家,叔婶都很热情周到,布置新房,忙前忙后,十分热络。
想他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还是个屠夫,表叔一家这样待他,颇是令人感动的。
此次随安元奇一同回清河县娶亲的,还有他京中姨家的表弟赵玉宁。
赵家在京城也是做生意的,据说生意做得还不错,反正挺有钱的样子。
表弟一身锦衣,风流倜傥,眉眼细长像一只狐狸。
新婚第二日他见了我,手中的扇子转了转,行了揖礼:「嫂嫂安好,昨日受累了。」
他面颊白皙,笑得意味深长,我顿时脸红了。
铜镜梳妆时,脖子上的吻痕太过明显,我已经尽力遮盖了。
别人都是即便看到了也假装不知,偏他话里有话,我有些不悦,觉得这人太过轻浮。
安元奇像是知晓我的心思似的,一脚踹在了那位翩翩公子身上。
「闭上你的嘴,你嫂嫂文静,莫要同她开玩笑。」
表弟吃痛,捂着屁股直嚷嚷:「谁开玩笑了!大婚当日繁文缛节甚多,我问候一句怎么了?」
郊外,给公婆上坟的时候,我随安元奇一起磕了四个头。
安元奇声音沉沉:「爹,娘,儿子成家了,新妇是当年你们为儿子定下的,安阳李家的秀妍,小名叫莲莲,儿子很满意,你们可以放心了。」
我心里有鬼,连公婆的墓碑都不敢直视,只感觉手心出了汗。
回去路上,安元奇摸了摸我的额头:「怎么了夫人,脸色那么难看?」
我心虚道:「有点不舒服。」
他追问:「哪里不舒服?」
我看了他一眼,还未回答,他突然又笑了,神情柔软:「知道了,来吧,我背你。」
说罢蹲下身子。
我有些不意思:「算了相公,我还是自己走吧。」
「快上来,不然我要抱你回去了。」
他如此坚持,我也就不再推辞,趴在了他后背上。
安元奇身体健壮,肩背宽厚,莫名地让人心安踏实。
他背着我走在郊野小道,四下无人,轻声哄我:「夫人,今晚我会注意的。」
说罢,他耳朵有点红,我把脸趴在他脖颈,脸颊滚烫。
「别再说啦,羞死人了。」
三日回门,我们去了安阳李家,计划是从安阳直接返京。
秀妍小姐来见了我,握着我的手问:「莲莲,那个杀猪匠对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我摇头:「小姐放心,他对我很好的。」
「好丫头,让你受苦了,你放心,等我日后出阁,你若过得不好,我就给那个杀猪匠一笔钱,接你来身边生活。」
我与小姐一同长大,她性情柔顺,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却待我宽和,毫无架子。
她读书识字的时候,总是连带着教我写自己的名字,她说:「莲莲,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故为贤良,雀儿她们是没这个机会了,你既在我身边有机会识字,定要认真学习啊。」
算起来我也是识文断字的,这大概也是夫人挑选我替小姐出嫁的原因。
没人比我更了解小姐,我能将她扮演得很好。
老爷和夫人是为小姐铺好了路的,日后嫁人,她改个名字,会以李家养女的身份出阁。
做戏要做全套,李家是清流,断不会有抛弃旧约这等丑事的。
我们在李家住了一日,我与夫人「母女情深」,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只是离开那日,送行的人群中有林思润那个书生。
代嫁之事,是瞒不住他的。
我曾是丫鬟时,经常受小姐之托给他送东西。
林思润是秋山书院最出色的学生,且家境很好。
他参加府试的时候,正值冬天,小姐亲手做了一副护膝给他。
我送去时,他正倚在书院雕栏,将一本书盖在脸上,仰面睡觉。
我唤他林公子,他抬手将书移开,睡眼迷离,神情慵懒,连声音都懒洋洋的。
「小莲莲,你又扰我好梦。」
因经常送东西,我与他也算熟悉,于是将护膝给他,吐槽了句:「马上就要府试了,别人都在读书,偏公子在睡觉。」
他莞尔一笑,十分耀眼:「府试而已,本公子闭着眼睛都能考过。」
他总是这样大言不惭,但是又似乎没毛病,事实证明他确实很厉害。
小姐说他已经是一榜进士了,原本可以直接做官的,但他心高气傲,家境也好,并不急着入仕,打算再考一次。
林思润说:「以本公子这番容貌,不夺个探花之名,定不罢休。」
古来多是女子注重容貌,男子中他这样惜颜的异类也是独一份了。
但没人觉得奇怪,林思润生得极好,眉眼漂亮,唇红齿白。
他日探花游街,仿佛理所当然之事。
否则老爷夫人也不会费尽心机地想将小姐嫁给他。
那日我受小姐之托而来,他的手指抚过护膝,眼眸流转,问我:「你做的?」
我摇头:「小姐做的。」
他「哦」了一声:「那你抽空也给我做一副吧。」
「为什么?」
他凑近我,眼眸漆黑:「你家小姐矜贵,她做的护膝自然也矜贵,还是你再做一副给我,免得我舍不得用。」
我没理他,我是李家的下人,又不是他家的下人。
但后来,那副护膝我还是做了。
因为原话转述给小姐后,她挺高兴,让我按照他说的,再做一副给他。
他总是这样骄傲自大,给别人添麻烦。
回京那日,安元奇扶我上马车,我望向送别人群,竟不经意地看到了他。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的公子,眼中有几分意味不明的笑。
这是在怜悯我嫁了个杀猪的?
我没理他,车帘挑下,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路上,安元奇握着我的手,他的掌心很粗糙,有很多茧子,但也很宽厚,且温暖。
他从前定是受了很多苦的,在京郊杀猪卖肉并不容易,听说皇城的生意竞争很激烈。
夫人瞧不起他,他们大户人家,怎知生活的不易。
此番去李家,他准备了很多厚礼,加上之前的聘礼什么的,想必是掏空了家底。
我出嫁时,李家也给了一些陪嫁,但并不多。
过日子要精打细算的,我说:「相公,我们家想必也没多少钱了,今后咱们一起努力赚钱,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他又笑了,很开心的样子,乐不可支地把我拉到怀里,下巴抵在我的脖颈,痒痒的。
「莲莲,跟着我不会让你吃糠咽菜的。」
后来,站在平西将军府,我总算明白了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3
我惶恐了。
安元奇竟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平西大将军——安珵。
这位将军的名号,远在安阳的我们也是听说过的。
据说天启五年,有位少年鲜衣怒马,在西北军营杀敌无数,从一默默无闻的小兵一步步爬到校尉。
那时新帝登基五年,刚刚平定了内政党羽纷争,外有北方韩王势力独大、游牧蛮夷不时骚扰。
皇帝御驾亲征,战场凶险,多次被年轻校尉所救。
后来他便成了皇帝心腹,屡得重用。
天启十四年,韩王被诛杀,游牧民族被驱赶。
那位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叫安珵,名字是皇帝亲赐的。
「珵」——取自帝王所用玉笏。
战事平定之后,皇帝要为平西将军赐婚,岂料安珵直言,家中曾有一桩旧时婚约,乃父母所命,不好反悔。
于是便有了安阳之行。
表弟赵玉宁也不是普通人,乃是工部侍郎家的公子。
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跟着去安阳提亲后,得知李家托人打听安元奇,自作主张地给他安插了个屠夫的身份。
用他的话来说:「表兄今时今日的地位,多少公主贵女等着嫁,直接娶了李家小姐岂不便宜他们了,反正他们家想打听,咱们且看看若你是个屠夫,李家还肯不肯把女儿嫁过来。」
这番试探,安元奇未置可否。
其实他与李秀妍也就幼时见过一面,完全是两个陌生人,对于未婚妻子,当然也是憧憬和期盼的。
欣慰的是,李家经受住了考验,李秀妍也经受住了考验。
他是欣慰了,可我要吓死了。
平西将军府威名赫赫,正红朱漆大门,高悬的金丝楠木匾额,我一下腿软。
安元奇扶住了我,摸了摸我的脸,笑道:「夫人见谅,不是有意隐瞒的,回来的时候我已向岳父岳母请罪,禀明了身份。」
难怪,从李家回京之时,门口送别,老爷和夫人的脸色如此苍白。
我当时还诧异他们将临别时的不舍演得这般逼真。
细细想来,安元奇气度不凡,身姿倜傥,哪里像个屠夫呢?
而我竟傻傻地以为他特意置办的那些行头,是因为好面子,为了给岳家留下好印象。
这下事情大了。
若他是个屠夫,糊弄糊弄也就得了,我有把握瞒他一辈子。
可他是位皇帝器重的将军,欺瞒的后果很严重,并且我没把握能瞒得住。
提心吊胆了数日,我偷偷给李家去了信,询问补救之法。
我的想法是将秀妍小姐接来京中,就说她几个月前生了一场大病,养在闺中体弱昏迷,故而才有丫鬟代嫁之事。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我认为安元奇本性纯良,纵然心里有疑虑也不会多说什么,况且秀妍小姐貌美如花,温柔可人,他应该会喜欢的。
至于我,退居下位给他做个妾,想必他也不会拒绝。
老爷和夫人却是另有打算,隔了很久才回了信。
信上只有寥寥几句——「秀妍吾儿,勿念家中,望汝在京中一切顺遂,为婿分忧,管家主事,切记万事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切记万事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我惶惶不安,总觉事情应趁早解决,越拖越麻烦。
但老爷和夫人自有筹谋,我也只能暂时扮演好小姐的角色,徐徐图之了。
只是,面对安元奇时,心理负担尤其重。
平心而论,我在将军府过得极舒坦。
一堆下人服侍,睡的是软榻,点的是长明灯,锦衣玉食,好不自在。
府里人口简单,就我和安元奇两个主子。
下人里男仆居多,零零散散几个女婢,长得都很符合将军府的门风——人高马大,雌雄莫辨。
只有一个叫阿紫的是个例外,容貌清丽可人,姿态婀娜。
阿紫原是个乐姬,精通音律,是宫内乐坊的人。
因样貌姣好被皇帝看中,送给了安珵。
虽是皇帝赏给他的,但他好像并不喜欢,没收用过,进府后只做了一名普通丫鬟。
安元奇说,他只碰过我一个女人。
以他的身份来说,这倒是件稀罕事。
新婚宴尔,闺房之乐,尝到了甜头,他总是乐此不倦,精力充沛。
身体不便的时候,我说:「不如相公纳几房妾吧,挑几个样貌好的?」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都说女子善妒,夫人怎地如此大方?」
「京中人家,寻常大户三妻四妾最是平常,相公这样的身份,只有我一个,会被人笑话。」我嗫嚅着。
他好笑道:「笑话什么?」
「笑话将军府里有只胭脂虎……」
我声音极轻,他却爽朗地笑出了声,很不客气地捧过我的脸,吧唧一口。
「夫人无需多虑,为夫并不在意这些,你若真的是只胭脂虎,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的。」
他说罢,又与我耳鬓厮磨,低笑道:「那种事,和夫人一起做才快活,我不需要别的女人。」
…………
我羞红了脸,故意不去看他,他却是个直白的,非要掰正我的脸,凑近与我四目对视,眸光幽深。
「脸红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是夫妻,任何亲密无间之事都做得,夫人不必害羞。」
「哎呀,相公别说了。」
「我偏要说。」
「……」
「莲莲,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盼着与你白头偕老,终此一生,我不负你,你也莫要负我。」
灯光之下,他目光坚毅且深邃,令人心头一颤。
感动是真的,但恐慌也是真的。
我是个习惯给自己铺路的人,原想着让他纳妾,往将军府多添女人,搅了一池浑水,小虾小鱼才好各归各位。
他越是一门心思扑在我身上,日后恐难以接受枕边人的欺瞒。
人心如此,越是在意,越是介怀。
我鼻子酸酸的,安元奇为何要是将军呢,他若真的是个屠夫该多好。
4
身为平西将军之妻,京中对我感兴趣的人很多。
上至帝后,下至官员女眷,似乎都想看一看安珵娶的女人有何过人之处。
我后来明白,更多人的感兴趣是怀着看笑话的心态。
那日宫宴,皇后领着一群官家女眷在御园赏花。
御园景山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皇后对我笑道:「安阳李氏是大家,听闻你父亲开了书院,夫人想来也是书通二酉之人了。」
众目之下,我起身温声道:「娘娘谬赞了,臣妾愧不敢当,只是略识几个字罢了。」
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天知道我在府里练习了多少遍。
为此安元奇曾笑我:「皇后娘娘是宽和之人,宫宴而已,夫人不必紧张。」
他所言非虚,皇后很是和颜悦色,她还对我道:「安将军眼光甚好,本宫瞧着夫人也是喜欢,还盼你们夫妻和睦,宜室宜家。」
皇后年长我十岁,态度和蔼,我对她印象也是极好。
我与安元奇回京之后,虽未打算在京中再办婚礼,但人人皆知我们是新婚。
为此帝后及交好的文武官员都送了贺礼。
尤其皇后送的那对五镶如意最为珍贵,听闻是她当年大婚时的陪嫁。
赏花宴上,一旁的官家小姐们玩起了花间小令,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但却想不到,这热闹突然就闹到了我身上。
起因是萧老王爷家的小郡主题了首词,点名让我来对。
她们闺阁小姐的游戏,点我这个已婚妇人的名,本是莫名其妙的事。
可不知为何,大家都看着我笑。
萧小郡主不知对皇后娘娘耳语了什么,皇后竟也笑道:「既是如此,夫人不妨去凑个乐子。」
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感觉自己身上出了汗。
我自然是识字的,但是哪里有吟诗作对的好功底,更何况京中才女众多,可见是要出丑了。
萧小郡主在纸上题了一首行军令——
「千里乡关纷暮雪,金戈戎马战云遮,昆仑山下埋忠骨,横扫千军如卷席。」
我隐约觉得不对劲了,难不成因为安元奇是位将军,就一定要点他夫人的名来对行军词?
还是.……
果不其然,像是验证我的猜测似的,萧小郡主突然冲我一笑:「夫人,安将军的词,对您来说没难度吧?」
竟真是安元奇的杰作。
当时那种状况,真是骑虎难下,人人都知安珵的夫人李氏是文士大家出身,连自家夫君的词都对不好,何止丢脸那么简单。
一瞬间我脑子一片空白,第一反应竟然是安元奇那样的粗人,竟然也会作诗?
萧小郡主大概只是想探一探李氏几斤几两,却歪打正着地敲打到了我冒牌货的身份。
会被拆穿吗?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宫人铺好笺纸,我手握毫笔,身上冷汗淋淋,想着如果此刻假装肚子痛,会不会太难看?躲过去的几率大不大……
外人兴许是认为我在紧张,众多官家小姐之中,竟然走出一人,不动声色地接过了我手中毫笔。
「安珵的诗,还是我来对吧。」
此言一出,也不知为何,气氛骤然不对了。
这女子不是旁人,是当今圣上胞妹,和静长公主。
长公主容颜俊美,眉宇间英气十足,穿了一身玄色大襟窄袖长裙,金织凤凰图腾,高贵华丽。
她声音清冷,面上毫无表情,也没有搭理周围人的异常,斟酌一番,提笔落字——
「苍茫云海出月明,长风万里烽火行,愿得此身入玉门,男人应得带吴钩。」
字如其人,颜筋柳骨,行云流水。
人如其诗,挥斥方遒,意气风发。
和静长公主,真是无与伦比的美丽与高贵。
她替我解了围,而我意识到了周围人的神色各异,以及她那句——「安珵的诗,还是我来对吧。」
隐约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写的诗那般惊艳,与安珵那首堪称绝配。
后来,大家三五成群各自赏花,我想着要不要给她道个谢,眼见她去了东边凉亭,犹犹豫豫跟上前的时候,看到萧小郡主竟然也在。
长公主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你若看不惯她,不去搭理便是,何必要为难她,让安珵难堪。」
「为难?大姑姑开什么玩笑,她家不是开书院吗,连首诗都对不好,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皇后娘娘还说什么安将军眼光甚好,真是笑死人了。」
「安珵什么眼光,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我不是故意偷听,但此刻好奇心使然,忍不住探出头去看。
长公主脸色冷漠,萧小郡主很不甘心,但又似乎不敢反驳她,最终弱弱而不甘地说了一句:「我就是不服,安将军即便看不上我,以大姑姑之姿,那李氏女连给您提鞋都不配。」
我也是那时才明白,安阳李氏,什么大家闺秀、清流人家,原来在贵族如云的京城,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而已。
原来我夫君安元奇,这么招人喜欢。
我始终记得长公主最后那句:「皇室之女又如何,安珵不要,我的身份一文不值。」
她的声音落寞、寂寥,让人恍惚。
回府之后,安元奇也从西郊大营回来了。
他应是刚刚练了武,回来后便去沐浴更衣了。
洗完澡,穿了干净的白衣,将我拉到怀里,询问今天宫宴如何。
他身上皂香清爽,十分好闻,我却闷声道:「我竟不知相公还会写诗,她们让我对你的词,可我一紧张,什么都不会了。」
安元奇眼中笑意深深,安慰道:「无妨,谁还没有紧张的时候,不要紧。」
「可是,很丢脸。」
我情绪低落,他摸了摸我的脸:「没什么丢脸的,这次对不出来,下次好了。」
他哪里懂啊,我是姜莲莲,不是李秀妍。
姜莲莲永远也对不上他的诗。
我望着他不甚在意的样子,目光触及到他满脸的络腮胡,突然道:「相公,我给你修面吧。」
安元奇扬了下眉,有些不情愿:「还是别了。」
我「哦」了一声,没有说话,再次陷入沮丧之中。
见我这副模样,他叹息一声,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又道:「你若喜欢,那就修吧。」
原以为刮男人的胡子和女子修眉修面差不多,谁知竟是个体力活。
安元奇乖乖闭着眼睛,任由我折腾。
那原本还算整齐的胡子,被我绞得乱七八糟。
我问:「相公这胡子留了多久了。」
「三年了吧。」
「这么年轻,为何要留胡子呢?」
「没有胡子,比较麻烦。」
「哪里麻烦?」
他没有说话,睁眼看着我笑,深褐色的眼眸像是隐匿着幽幽星河,摄人心魄。
然后摸了摸自己被绞得乱七八糟的胡子,哭笑不得:「夫人就是这样给我刮胡子的?」
…………
安元奇唤来了府里一名武侍。
那武侍名叫晋青,刮胡子的技术一流。
然后没多久,我便知道他那句「没有胡子,比较麻烦」是什么意思了。
当今平西大将军安珵,天子近臣,骁勇桀骜,手握兵权。
他自岿然而立,身如青松,芝兰玉树一般。
没了胡子,面容更加干净,轮廓清晰,剑眉星目,眼眸黑白分明,深沉四海。
那道眉梢至耳颊处的疤,平添几分邪气。
很野,很邪,勾唇一笑,令人心颤,呼吸停顿。
我知道萧小郡主为何充满敌意了。
也知道长公主的落寞从何而来。
赵玉宁曾说,多少公主贵女等着嫁他,我全都确信了。
只是心中萌生的退意更浓了。
安元奇是皑皑山上雪,空中明月,我姜莲莲,配不上他。
5
安元奇只不过刮了个胡子,在京中人人热议。
原因是朝堂之上,皇帝问他怎么舍得把胡子给刮了,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夫人非要如此,臣拗不过她。」
一时之间,人人都知安珵宠妻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同僚相聚,宴席之上众人身边都有美艳妓子相伴,安将军也不例外。
美女投怀送抱,饮酒作乐,他却不动声色地将人推开。
有人对他道:「安将军啊,云姬是风月楼出了名的美人,你是不知她那伺候人的技术,啧啧,有这机会何不体验一番……」
据说,安元奇淡淡地笑了一声:「罢了,我与夫人新婚不久,夫人年幼,不值当惹她生气。」
而当时,其实我与他已经成婚半年了。
安元奇三言两句,将我塑造成了「胭脂虎」,可他很坦然地让所有人知道,他喜欢他的妻。
自此,我的日子好过许多,就连偶尔入宫赴宴,没人再敢看笑话,也没人再敢对我造次。
我后来知晓,那些命妇女眷,个个得了自家夫君的告诫,要对我敬重有加。
就连那位萧小郡主也没再找过麻烦,她已经离京了,听说萧老王爷送她去北幕府找漱玉居士学规矩去了。
北幕府在西北,漱玉居士是才华过人的女居士,名扬天下。
我总觉得事情不对,直到阿紫告诉我,萧小郡主从前便对安珵死缠烂打,安元奇不屑理她,直到成亲之后,她在宫宴上又表露出对我的兴趣,安元奇怕她继续挑事,开口让萧老王爷把她送去北幕府。
萧老王爷这一脉,已经属于皇室远亲了,虽是宗室,并不得皇帝重用。
安元奇一开口,连他也不敢得罪,赶忙将这个惹是生非的小女儿送走了。
世人皆以为安将军宠妻至此,唯我不信。
他既然已经知道小郡主挑衅一事,自然也知和静长公主为我解围。
那日,我在他书房,看到一张题了字的纸张。
上面是长公主作的那首诗——「苍茫云海出月明,长风万里烽火行,愿得此身入玉门,男人应得带吴钩。」
纸张上的字迹,行云流水,颜筋柳骨。
我确认无误,是长公主的字迹。
我也确认,安元奇与她之间,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我更确认,安元奇心里还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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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ng_zu_xin | 来自北京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踢倒一颗大树,也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发起酒疯来竟如此与众不同,毫不畏惧地将三个皇兄按在水里痛打。

一想到那个刁蛮公主,他只觉得心里痒痒的难受,自己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特别了?



我自小便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我娘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举国上下没有人敢娶她,所以她只能选择进宫。

还不是皇后。

只是个妃子,连个贵妃都没捞上。

因为她,性格太虎了。

要不是有「护国大将军的女儿」这个头衔在,我估摸着我娘早都死八个来回了。

按理说,凭借娘家的余威,哪怕是装,我父皇也得对我宠爱有加吧?

但是错了,他的公主们足有好几打,漂亮乖巧伶俐可爱活泼开朗俏皮的,应有尽有。

而我,出生的时候随机选择了「呆」这个人设。



我娘这个人,美则美矣,不能开口,一张嘴就立马暴露了她不学无术的本质。

比如那次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我娘好不容易逮到空奉承一把,她一开口就是:太后娘娘近来看起来年轻了许多,连眼角的皱纹都淡了呢!

霎时间,所有人都闭了嘴,目瞪口呆地望向她。

太后娘娘的一张脸又白又红,捏着杯子的手在隐隐发抖。

我娘见机又道:太后娘娘莫不是出现了中风迹象?怎的手抖得如此厉害?不如喊太医过来瞧瞧?

一场本来平平无奇的请安,最后落了个不欢而散。

所以,到了下午,太医如愿光临了太后娘娘的寿康宫。



我父皇是一个很好的皇帝,但他却不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有次他瞅见我被小二十九给推倒了,不仅没有过来扶我,反而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偷窥。

小二十九趾高气扬地走了,而我拍拍屁股爬起来,伸手就让宫女抱着我回去了。

晚上,父皇本以为我会趁机告状,结果我并没有。

他问我:今儿小二十九推你了?

我:没有吧,我们一直这么玩儿啊?

父皇佯装生气:朕看你的手都被磨破了皮!还说她不是推你?

我:哦,那就是御花园的地不平,不关二十九姐的事儿。

父皇对我娘说道:要不然找个太医来给孩子看看脑子吧!



没错,我排行三十。

我父皇是一个战斗力很强的皇帝。

主要是他的儿子只有六个,闺女,三十个!

唉,莫怪宫里总是阴盛阳衰。

我出生的时候,正是一个干旱的季节。

据说,旱地土地都龟裂了。

我娘早上起来想吃肘子,小厨房赶紧捅开火给她炖上,等到她造了半盘肘子的时候,突然觉得肚子痛。

本以为是吃多了撑的,出门溜达溜达就好了,结果她越走越痛,等到嬷嬷们发现她症状不对的时候,羊水都破了。

平地一个惊雷,天空乌云密布,我父皇很给面子地守在产房外,欣喜地对着所有人说道:我儿还未出世就有如此祥瑞!

然后等我出来了,乌云散去,太阳灿烂得简直快要把我父皇的眼睛刺瞎了。

父皇一张脸瞬间拉了得有八尺长,一听说又是个闺女,索性对着我娘说道:既然是个闺女,不如就叫小雨吧!

我娘:小雨吧叫起来真别扭。

父皇:……



然而第二天,雨水唰唰,父皇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如今总算是不用愁干旱了,结果,却遇上了水灾。

父皇大概把这一切都算在了我头上,他可能认为我把他的祥瑞都带走了。

父皇的心情,一直跟着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的,忧愁得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把我掐死。

好在理智战胜了他,毕竟,我身后可戳着护国大将军这个护身符。

也所以,我压根就不受宠。

唉,迷信啊,真是要命!

还是读过四书五经的人呢!



我的姐姐们实在是太多了,最大的生的娃儿都会打酱油了,所以我一出生就当了小姨妈。

我娘一度很忧愁,人家相亲能相到表兄妹,我可能就要相到外甥了!

好在冷嬷嬷及时制止了她的挥发性思维,她说那个叫作「乱伦」,是不被世人所容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发生!

我娘这才收起了她那莫名其妙的忧愁。

不过外祖父还是很喜欢我的。

毕竟他老人家疯狂地喜欢闺女,结果家里阳盛阴衰,生了八个儿子才有了我娘这么一个闺女,自是当明珠一般娇养的。

可惜进了宫。

外祖父对我娘是这么说的。

我娘羞涩一笑:其实皇上对女儿很好的。

外祖父: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我叫季如雨,是父皇的第三十女。

今天,依旧是蹲在锦鲤池喂鱼的日子。

我才七岁,唯一的烦恼就是,嘴小胃浅无法吃掉太多的美食。

池里的鱼太多了,丢一点饲料进去,一大群就涌了过来,整个水面咕嘟咕嘟,跟水开了似的。

乐得我拍手称赞。

小二十九从旁经过,白了我一眼:小傻子,看个鱼也能乐成这样!

我很认真的纠正她:二十九姐,我不是傻子。

小二十九叉着腰,挺着小肚子,像是粒汤圆多了对翅膀:你就是傻子,小傻子小傻子,小!傻!子!

宫女们不敢言语,倒是我身边的徐嬷嬷不乐意了:二十九公主怎可如此说我们公主?

小二十九愈加气愤起来:你不过是个嬷嬷而已,你也配同我说话?

然后,不知怎的,她说着说着就上手来推我,可我被我娘教育过了,她说这不是在同我玩耍,所以我学会了躲,躲着躲着,只听「扑通」一声,我一个没站稳,左脚绊住右脚,倒栽葱掉进了锦鲤池中。

岸上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以前总听我娘给我讲外祖父跟舅舅们无数次地面临死亡的威胁。

那时候我懵懵懂懂的,压根不晓得死亡是一种什么感觉。

在掉进池里后,我突然就明白了。

水从四面八方袭来,我的眼睛好痛,鼻子好酸,耳朵也难受,还有无数锦鲤以为是粮食来了,不停地往我身边跑,鱼尾巴滑溜溜地拍在我身上。

恐慌笼罩着我,死亡实在是太难受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我捞了出来。

我娘得知消息的时候,小二十九早就跑了,她呸了一句:不愧是赵雅茹的闺女,有胆子做坏事没胆子承担,一家子忘恩负义的玩意儿!

等我醒来的时候,小二十九哭哭啼啼地跪在我床边,我娘呵斥道:闭嘴!再哭就把你嘴缝上!

小二十九的哭声戛然而止。

哇,我娘真厉害!

醒来后的我,突然觉得,我娘,太牛了!



我娘不愧是将门虎女,得知我只是昏迷,没大碍了之后,立马风卷残云般地飞去永和宫,打倒了一片宫女太监,压着瑟瑟发抖的小二十九就回来了。

她娘赵贵妃去太后宫中请安还没回来,所以我娘才能如此轻易就掠走了小二十九。

小二十九梗着脖子咬死了说是我自己摔下去的。

其实她说的是实话,但是也是她想要推我在先。

我娘冷笑一声,直接「啪啪」给了她嘴巴两下,只打得小二十九唇齿生疼目瞪口呆。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推没推你三十妹?」

我是知道我娘的手劲儿的,上能挽弓,下能扛刀,没给她把嘴打烂,那都是省着劲儿来的。

小二十九哭得撕心裂肺,我娘果然去拿了针跟线过来,吓得小二十九把哭声都噎了回去,憋得她一个劲儿地打嗝。

我一听,事儿大了,赶紧悠悠转醒,我怕我要是再不醒来,小二十九会魂归长春宫。

这时候,只听一声呵斥,外头人传:贵妃娘娘到!



「哟,妹妹好大的气性,不过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值得你去我宫里抢人吗?」

赵贵妃大约还不知道她闺女已经经历过我娘的蹂躏了,所以还能如此的心平气和。

我娘翻了个白眼:「没进宫前你不都是叫我姐姐的吗?怎么?现在开始叫妹妹了?你隐瞒年龄了?」

赵贵妃被噎了一下,眼见我已经醒了,赶紧给她闺女找台阶下:「如雨既然已经醒了,那我跟如蕴也就不打扰了,如蕴,还不快跟母妃回宫!」

小二十九一脸不服:「凭什么?我就要跪到父皇来!我就要父皇给我做主!还有,她,她还打我!母妃,我疼!嘤嘤嘤……」

赵贵妃一听我娘竟然还动了手,柳眉一竖,拍得桌子「啪啪」直响,指套都差点飞了:「许锦月你是什么意思?竟敢对如蕴动手?」

还不等我娘开口,只听再次有人通传:皇上驾到!

赵贵妃立马换了副嘴脸,踉跄几下就搂住小二十九哭了个稀里哗啦,变脸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咋舌。

得,她们的戏演得正起劲儿呢,我这个当事人还是乖乖躺回去吧!

十一

我娘曾说,外祖父家的人最是护短,一旦涉及家人,无理也要搅三分。

所以,父皇来了后,赵贵妃哭了好一会儿,拉着小二十九唱念做打玩儿了个遍,直把矛头对准我娘,并且把我这个苦主完全遗忘。

父皇被哭得头疼,但他好歹当了数年皇帝,能精准地捉住要点:「你说良妃去你宫中掠走了小二十九,那原因是什么?」

还不等赵贵妃开口,我娘幽幽开口道:「如雨为了躲避如蕴推她而落了水,也不知她外祖父知道后会如何心疼,唉!」

我父皇跟赵贵妃同时想起了那些年被我外祖父支配的恐惧。

我娘再接再厉:「我娘家姑娘少,也不知我娘听说后会不会急火攻心生场大病?我爹回边关的日期恐怕又要延后了,唉,我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我娘生病,也不晓得两位老人家会不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唉……」

每叹一口气,赵贵妃就哆嗦一下,很显然,我外祖父一家护犊子的本事她是领教过的。

我父皇没抖,但是赵贵妃却浑身抖似筛糠,只恨不得落水的是小二十九而不是我。

一不哭,二不闹,简简单单就把事情搞大扯了,这还是我那传闻中不学无术一肚子草包的亲娘吗?

十二

最后还是惊动了太后娘娘。

其实她老人家挺不喜欢我跟我娘。

我娘嘴毒,而我,嘴笨。

她孙女足够多了,不差我这一个。

奈何辅国大将军的名头太牛了,哪怕她是太后,也得给这个名头几分薄面。

主要是边关总是告急,外祖父家八个儿子,个个都是将门虎子,如果我外祖父撂挑子,那谁能管得住八个坐镇各地的儿子呢?

要是因为我落水后惹到外祖母大病一场,外祖父那个耙耳朵怕是会冲进宫里捏死小二十九。

捏死小二十九倒没什么,主要是没法儿给他一个交代!

我外祖父是出了名的滚刀肉,不是没有人偷偷想要挑拨他跟我父皇之间的关系,奈何统统失败。

我觉得很大一个原因是他跟我那八个舅舅都太横了!

只要他老人家一天不想当皇帝,只要我娘安安稳稳地蹲在后宫这一亩三分地,那么我父皇就能高枕无忧。

也所以,尽管大家都很烦我跟我娘,但是该来探视的全部都来了。

小二十九跟她娘一起跪在长春宫门口任由大家观摩,这里子和面子可是全没了。

小二十九一张小脸儿煞白煞白,估计在心里已经恨死我了。

十三

皇后娘娘是跟着太后娘娘一起来的。

她倒是不烦我也不讨厌我,因为我只是个丫头片子,而她,生了仨儿子。

「可怜见的,得亏雨丫头身子强健,否则肯定是要大病一场的!」

皇后娘娘估计在帕子里抹了姜粉,否则眼泪怎么说来就来?

太后也长吁短叹,不停地劝慰我跟我娘。

而我,从昨儿醒来后就饿了,爬起来胡吃海塞了一通,除了还有点儿耳鸣以外,现在也只能窝在被子里佯装脆弱。

我娘不发一言,我估计她一开口必然憋死一片,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然而总有人想要打破僵局,顺妃见机为赵贵妃求情,道是反正我又没出意外,不如让赵贵妃她们起来吧,这人来人往的吧啦吧啦吧啦……

然后我娘就起身准备往外走,皇后疑惑地问她干吗去。

我娘一脸冷漠:「臣妾去顺妃宫中把小十七丢水里再捞出来涮一遍。」

「良妃你敢!」

顺妃一改圣母光环,立马起身紧张地拦住我娘。

我娘继续一脸冷漠:「敢情你闺女落水你知道心疼,我闺女落水就是应当应分的?还让我们原谅罪魁祸首?这道理,难不成是你娘教你的?」

顺妃吃瘪,剩下的想要求情的,都选择了闭嘴。

十四

自此以后,我尽管不受宠,却也再没有受到过什么欺压。

主因是我娘的战斗力太强了,简直是一大杀器型选手。

谁敢欺负我,她就敢去欺负回去。

什么?不能打小孩?抱歉,只要不是我故意挑事,我娘的字典里面就没有这个词。

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儿玩儿了次飞刀,切掉了赵贵妃的一小撮头发,赵贵妃叫得跟只尖叫鸡似的,翻着白眼儿晕了过去,成了宫中一大笑柄。

小二十九再也不敢欺负我,偶尔相遇,也是躲着我的多。

而我父皇,也深深了解到了我娘的战斗力,从此以后,连过夜都不敢往长春宫来,生怕我娘一个不顺心半夜爬起来一拳打爆他的龙头。

以前,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娘是被娇宠着长大的,那些什么刀枪棍棒之流不过是吹出来的。

现在,在这个宫中,我跟我娘,几乎可以说是横着走都没人敢管。

唉,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十五

然而,我娘依旧是定时定点去皇后以及太后宫中请安报到。

做足了一个妃妾应尽的义务。

外祖父得知我落水后并没有表态,而是私底下慢慢搜集赵家的黑历史,在大家都已经遗忘这起落水事件后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朝堂上,一股脑儿地全捅了出来。

父皇勃然大怒,不是对我外祖父,而是对赵家。

他本以为赵贵妃挺委屈的,一连多日宿在她宫中,给足了她脸面,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赵家竟如此回报他!

买官卖官,许诺自己是皇上的老丈人,没有赵家办不成的事儿!

他的老丈人是皇后娘家好吗?

你算哪根葱?

父皇气得都哆嗦了。

于是,赵家,凉了。

赵贵妃,也热乎不到哪儿去。

我曾问我娘,为何要如此?只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何必上升到家族之间呢?

我娘欣慰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像撸狗似的。

她说,她本以为安安稳稳不争不抢就可以避免惹是生非,毕竟她背后是辅国大将军之女的名号,她不想堕了父辈的名头。

奈何人都是有贱性的,一次两次,她赵雅茹都纵容小二十九来欺辱你,我也不曾同她争论什么,导致她越来越放肆,难道她不知道小二十九经常推你吗?难道她不知道好多次你都被她推倒后划伤手掌吗?

连你父皇都知道,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不过是觉得我不敢跟她争论罢了。

我只是不愿因为你们姐妹之间的事去跟她争跟她吵,毕竟你们都是皇上的女儿。

所以,小二十九才敢骂你是小傻子,动辄就想推你,也不看看周围是什么环境,那锦鲤池有多深啊!

儿啊,那天你要是被捞得慢一点,娘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赵雅茹以为我不敢怎么她,真是天真!

儿啊,你要记住,以后万一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在掌握了所有证据之后,一击致命,否则,就会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撒尿!

听了这一席话,我宛如醍醐灌顶。

十六

因为落水事件,我被我娘强逼着开始练武。

我的妈妈呀!我才七岁啊!我不要变成浑身肌肉的肌肉女啊!

然而我娘还嫌弃我年龄太大了,起点太晚了。

我:……

自此,每天的起床都成了我痛苦的根源。

赵贵妃的盟友顺妃曾暗戳戳地去皇后那里告状,说是后宫规矩森严,我娘竟然敢动武,还要我练功,实在是胆大至极!也不怕伤到宫里的花花草草!

皇后:你去跟良妃说啊,你去啊!

顺妃:我不敢……

皇后在心里暗忖:你不敢难道我就敢了?连我娘都特意入宫让我离许锦月远一点,你还要我去跟她对上?你不聪明难道我就傻了吗?!

春夏秋冬不停轮回,日子过得很快,我也被我娘训掉了一身膘,曾经的白白胖胖天真可爱,变成了黑黑瘦瘦,既不天真,也不可爱了。

我娘却满意得不得了,言道这才是许家好女郎!

我:咦?我貌似是姓季的?

十七

父皇今年生辰之前,外祖父率领我那八个舅舅又一次打了胜仗。

如今,我已十四岁,早就从当年那个木讷不善言辞的胖闺女进化成了一个安静的少女。

这些年在我娘的魔鬼训练中,我悄悄地练就了一身本领,单挑个把小偷之流完全不成问题!

而我上头那几个年龄差距不大的姐妹们,几乎都已经积极地参与了相亲这门伟大的事业。

我娘问我,想找个什么样的驸马?

我想了想,说道:「我可不可以不找驸马?」

我娘呵呵一笑:「放心吧,没人逼你。当初娘做不到的,绝对不会让你也经历一遍。」

自从我娘在宫中疯狂地刷了一遍存在感之后,这么多年,我们娘俩过得可谓舒心又愉快。

一遇到其他妃嫔,所有人都会对我们行注目礼,人群自动让开,我娘要是盯着谁多看两眼,定力好的最多打个摆子,定力差的甚至会晕过去。

唯有皇后娘娘镇定自若,毕竟是后宫的首领,起码气场上就不能跌份儿不是?

父皇也很久没有留宿长春宫了,来也就是应个卯。

只不过也没人敢说良妃娘娘不受宠。

我娘从最初的期待,到最后的麻木,我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我不想成亲。

十八

赵贵妃依旧还是贵妃,父皇并没有降她的位份,或者是,没那个必要。

一个娘家倒台的贵妃,总比一个娘家太给力的妃子要让他省心,呵,男人!

我估摸着后宫里赵贵妃跟小二十九最恨的人莫过于我跟我娘。

但是我们母女武力值属于逐年上涨,硬碰硬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下药?

拜托,这是等级森严的皇宫,更别提我娘是辅国大将军的闺女,就是我父皇也必须护着我跟我娘,只要我外祖父跟八个舅舅一天不倒台,我跟我娘就得好好活着。

所以,赵贵妃就如同狗咬刺猬,简直无处下嘴!

小二十九也由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阴森沉默的别扭少女。

听说她也在相看驸马了。

父皇别的没有,就是闺女多!

也因为外祖父他们打了胜仗,金国人来求和,并且据传闻,他们想要联姻。

联姻吗,后宫里的公主太太太太太多了,随便挑出来哪一个都行!

我父皇对此简直志得意满。

十九

也因为联姻的这个传言,后宫的女儿们一时间人心惶惶,尤其是还没有定亲的。

所以相亲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除了我。

因为我知道,金国人也好,我父皇也好,绝对没人敢让我去联姻。

但其实我很向往边关的生活。

我娘嗤笑一声:「你道边关跟京城一样?那地方,热的时候热死人,冷的时候冻死人,更别提风沙漫天!水果少蔬菜也少,多是吃牛羊肉,就你这精心养着的肠胃,去了边关吃上三天就得便秘,不出五天就得哭着喊着要回来!」

我被笑得老脸一红,自觉面子上过不去,便梗着脖子跟我娘打赌,说是在京城先体验一下,看看连吃三天牛羊肉会是什么样子!

于是,在人人都愁眉苦脸生怕自己会被嫁到边关的时候,我跟我娘在长春宫愉快地烤起了小羊。

二十

「皇后娘娘,您说这良妃,是不是缺心眼儿?如今宫里头什么情况?哪家不是胆战心惊的?偏她不在意,不就是有个了不起的爹吗?切!天天要一整头羊,据说前儿还弄了头牛进宫,这庄户人可就指着牛过活呢,她倒好,竟烤来吃了!简直是丧尽天良!」

顺妃又开始了告密行动,因着她闺女也没嫁人,所以这段日子急得她直上火,嘴角都起了大泡。

皇后也烦她,没别的本事,还净能瞎咧咧!

你说她一天天的光关注长春宫干吗?你打得过人家吗?就算是打得过,你比得过人家吗?人家有个牛 X 的爹不说,人家还有八个亲兄弟,你有吗?

皇后在心里疯狂地吐槽,奈何面子上还得过得去,只好安抚顺妃,打发走她后,坐在贵妃榻上,招了个宫女来给自己轻揉太阳穴。

可见皇后这门职业是有多难做!

皇上开始苍老,她的儿子们都已经成年,正是最生龙活虎的时候,可惜皇上始终不肯立太子。

难道她的儿子们不优秀吗?

以一个母亲的眼光来讲,她的儿子们都太优秀了,简直上能捞月下能捉鳖,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无所不能无所不精!

唉,这么优秀的儿子们,要怎么才能让皇上开口立下太子呢?

二十一

我想,我一定是跟肉有仇。

自从我娘搞出来烤全羊后,又搞出来个烤牛排。

带骨的牛排用各种调料腌好,放在铁丝网上慢慢炙烤,油咝咝地往下掉,溅起无数火星子,伴随着肉香味,外焦里嫩的烤牛排就做好了。

可惜这段日子我娘疯狂地让我吃肉,最近几天我放的屁都是肉类腐烂的臭气。

再加上便秘……

我的个老天爷啊,想我一个花季少女,放着最臭的屁,便着最重的秘,终究,还是我太过年轻啊!

不怪我娘耻笑我,还没等去边关呢,一顿顿的肉类大餐就活生生地劝退了我。

吃了几天全肉宴,乍一看见点绿叶菜,我差点哭出声来。

就着凉拌雪菘,我一个人连刨了三碗饭!

饭后又吃了好几盆的水果,全都按着拉肚子的食量开始造!

第二天的时候,我飞奔进长春宫,一边跑还一边喊:「娘啊,你不晓得,我拉了得有一瓮的……嗯?」

屋内,三张脸回过头来,形色各异地看着原本兴奋的我。

还是我娘憋住笑,给了我个台阶下:「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如雨公主,还未有封号,你们称她如雨就是。」

「雨儿,这位是陈相爷的夫人以及陈小公子,因着你外祖父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小公子一命,相爷夫人特地携小公子进宫答谢。」

我的亲娘哎,你完全不必介绍得那么仔细啊!你就不能给我个理由让我圆润地离开吗?

你看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公子……

咦?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二十二

陈相爷,我国出名的政治家以及文学家。

辅佐了我皇祖父后又继续为我父皇鞠躬尽瘁。

为人正直,从不搞帮派,最主要的是,他这辈子都没有纳过一门小妾,连个通房都没。

家风就是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是京城所有闺秀打破头都想嫁入的人家。

陈相爷跟夫人一共生了四个儿子,如今来的这位陈小公子,则是陈相爷嫡次子的儿子,而且还是孙子辈里最有出息的一个。

至于为什么会让我外祖父救了……

但看大家一副比我便秘时还难看的脸色,我就知道,估计是有隐情。

但是作为宫里的十佳好少女,我发扬了一个优秀公主应有的精神,绝对不光明正大地去揭人家的老底。

陈小公子名叫陈熹,肤白貌美,身子娇柔简直一推能倒,衬得我似个铁塔一般。

要不是那双眼睛里满是坚毅的神色,他恐怕比我还像个大家闺秀!

陈小公子咋说也是个外男,实在是不好久待在嫔妃的宫中,于是,我就被我娘无情地踢了出来,让我领着陈小公子逛逛御花园啥的。

难道我就不是个姑娘家了?难道我就不怕名声有碍了?

好吧,我感觉我跟陈小公子走在一起的话,名声有碍的也该是他。

相爷夫人倒是好脾气,笑说都是孩子,不碍的,我家熹儿就是太安静了,也该多跟朋友好好相处一下。

得,一句话就掐灭了我的粉红小火苗。

二十三

陈小公子同我走在一起,实在是连个屁都不放,沉默得让我想要爆炸。

我想了好几个话题,奈何都不太适合他。

人家是文化人么,我能跟他讨论斧钺钩叉吗?

小公子,你看,我能一拳捣烂那颗大树!

这像话吗?

但是你让我搞诗词歌赋,那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没有共同语言可是人类进步的一大障碍啊!

正在我抓耳挠腮之际,陈小公子「扑哧」浅笑出声来,他转过头,一双弯弯的眼眸里倒映出我的影子,让我仿佛要沉溺其中:「公主不必拘束,我知自己容貌尚佳,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但是您是我救命恩人的外孙女,大可不必对我如此疏离。」

我:???

这竟然还是个自恋狂???

二十四

陈小公子的形象突然在我的心目中有了一丝裂痕。

我干笑两声,直说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怕话题起不好会尴尬吗!

陈小公子一副「你别说了我都懂,解释就是掩饰,你完全沉溺在我的美貌当中」的嘴脸。

不说别的,这家伙的容貌属实上佳,在我所见的异性当中能顺利排进前三。

柔美而不做作,拥有着男性的坚毅还有着女性的温和,虽然矛盾,却并不冲突,相反,似男似女的特质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结合。

就是太自恋了!

他这个自恋完全能排在全京城第一位!

虽然我的大脑正在胡思乱想,但是嘴巴却还是在给他讲解御花园的景色。

主要是我也没别的话题能跟他聊,一般是我说几句他嗯几声,态度极其诚恳,完全看不出是敷衍还是认真。

如果不是遇见了小二十九,其实今天也算是完美的一天吧!

二十五

京中姻亲如同大树盘根一样错综复杂,各个枝丫还有着其他的分支,所以就有嫁了一个女儿/娶了一门媳妇儿,得到十几门亲戚的笑谈。

我从不知小二十九竟然歪七扭八地,还能跟陈相爷家里攀上亲。

她不过大我一岁,本也是个娇艳的小美女,奈何面由心生,自从她外祖父家出了事后,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脸还是那个脸,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平时如果跟我偶遇,一般也是她避讳我的居多,几年下来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是今儿不知怎么了,一看见陈小公子同我走在一起,小二十九竟然主动跟了上来。

只见她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陈小公子。

任是谁被人一个劲儿地盯住也会不舒服,尤其是我还练过武,感官比常人要灵敏得多,没奈何,我只得转身给陈小公子介绍一二。

唉,怎么也是我的亲姐姐。

我话还没说完呢,只见小二十九竟然潸然泪下……

她这是打算走什么矫揉造作的路线?

二十六

小二十九任凭眼泪流了个满脸,轻咬下唇嗫嚅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寻思她是不是把声带落自个儿宫里了?

陈小公子更是一脸疑惑。

见了他有兴奋的,有爱慕的,有羞涩的有狂热的,唯独没有哑了的,难道他的魅力如今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我说二十九姐,陈小公子一会儿就该出宫了,你这是……」

「桂花糕,一点点,甜过你,甜过我,初一你做乖娃娃,初二我做你相公。」

小二十九终于找回了声带的正确使用方法,就是说的话让我更加迷惑,这是什么神奇的咒语?难道是暗号?

而陈小公子思索一会儿后,一脸的恍然大悟。

只见他嘴角上扬,往前多走一步,一点也不避讳地靠近小二十九,看着她,深情地说道:「好久不见啊小表妹!」

小二十九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二十七

我眼瞅着小二十九顶着鼻涕泡一头扎进了陈小公子的怀里。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这这这……

这是要气死我吗?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俩人分开!

周围跪了一地的宫女跟太监。

好么,皇宫内院,众目睽睽之下,公主跟外男搂搂抱抱,是要浸猪笼吗?

还有这俩人,什么情况?能不能来个人告诉我一下?

我已经被晾在一旁好久了!

倒是陈小公子一脸的光明正大,他欣喜地说道:「多年前一别,没想到竟然在宫里与你相遇,当初舅母只说你是她家远房亲戚的女儿,却不曾告诉我你的身份如此贵重,当日多有冒犯,还望公主原谅则个。」

说罢,便对着小二十九作了一揖。

小二十九的脸上迸发出了奇异的光,她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泪,什么阴森啊骄纵啊萎靡不振啊统统都消失了,那眼睛闪闪发亮,仿佛是垂死的人突然回光返照一般。

只听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我们已经相遇,虽然有外人在,但有些话我也是不吐不快,表哥,当初你说好要娶我,如今可还作数?」

我,的,亲,娘,啊!

二十八

我娘以前总说人做了亏心事会被雷劈。

我觉得我没做过亏心事,现在也有被雷劈之感。

风中石化的不只是我,还有一群围观的太监跟宫女们。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现如今的女子都是这般豪迈的吗?说好的羞涩保守呢?

是我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了吗?

好在我的理智及时回来,赶紧威胁一众宫女太监们不要把这段对话传出去,又半拖半挟持地把这俩有碍风化的人物弄到了人烟稀少的八角亭里。

毕竟事关公主颜面,自古以来,一家姐妹,名声都是连坐的,十个姑娘里面有一个名声有碍,剩下九个无论多优秀也会被人不齿。

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趋势所迫。

虽然我是最小的一个,但是从来公主都难嫁,我父皇跟甩籽似的下了一串儿公主,连十七姐都没嫁出去呢,更别提后来的这一些姐姐们了。

我很烦所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做错了事,不可能只让你一个人承担,风波扫到谁谁就倒霉。

我还巴望以后能找个好驸马呢!

可不能让这俩坑货把我的姻缘给破坏掉!

二十九

陈小公子大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许久没见过的拐弯抹角的「表妹」给逼婚了。

要说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太过震惊,所以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我拖到八角亭里了。

风景不错,人烟稀少,倒是个干缺德事的好去处。

别看他家家风伟光正,其实陈小公子自小就是个心黑手毒不积德的,尤其在女人方面,光是当年许下的海口就多了去了。

只不过大家那时都还年幼,没有人会放在心上,所以这么多年他也没当回事儿。

可惜进了趟宫,反而被人逼婚了。

真是笑话,一个公主,一个相爷之孙,还是最有前途的一个,难道他要放弃所有去迎娶一个公主?未来几十年都要在家遛鸟逗鱼吗?

换句话说,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为此放弃的理由吗?

嗯,以他的眼光来看,几乎没有呢!

所以,甭管小二十九哭地有多难过,陈小公子都是十动然拒。

「你,你当真忘记了曾经的诺言吗?」

小二十九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帕子都湿透了。

而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出来的时候忘记带瓜子了。

三十

陈小公子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笑说道:「公主想来是误会了,那一年我才六岁,公主想必也不大,童言童语,做不得真,况且,公主下嫁,也是要皇上赐婚,我如今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未有婚配,所以,哪怕是赐婚,也是在两个兄长之间选,我与公主,属实是无缘了!」

一番话说得是既漂亮又残忍。

小二十九哇的一声大哭着蹿了出去。

陈小公子微微摇头,似是在感叹如今的女子真是脆弱,什么坚韧啊果敢啊都快成了传说。

「倒是让如雨你见笑了。」

他对我说道。

陈小公子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矜持又诱惑,仿佛开了屏的公孔雀一般。

我:???

小二十九就是公主,到我这里就是直呼名字?大兄弟你如此两面派,真的合适吗?

气死人了,大早上的,本来打算勾搭勾搭漂亮小伙儿,结果这家伙是个黑心的,让我看了半天的戏,还没给我备好瓜子。

吹了半天风,还有名声有碍的风险,我图个啥?

图个我是好人?

于是,我冷了面容,清咳两声,假装对眼前的美色视而不见:「闭嘴,叫我公主!」

三十一

陈小公子从小就知道自己用自己的外表优势为自己谋取利益。

小到在兄弟姐妹之间谋取一份更大的糕点,大到游学逃课不被夫子责骂,几乎是所向披靡未逢对手。

要不是辅国大将军需要带领军队回朝赶路速度慢,他也不会先跟着祖母来宫里。

也就不会遇见他早就抛到脑后的所谓「表妹」。

更不会被季如雨这个小丫头片子鄙视。

没错,他作为一个玩弄人心的高手,对人的情绪很是敏感。

眼前的少女,高挑修长,肤色不似京里闺秀那般雪白,但是整体呈现健康的麦色,看起来就是一股子积极向上的感觉。

如果那双熠熠生辉的大眼睛里不是充满了对自己的鄙视就更好了。

这么多年他自认为是伪装高手,任是谁都没有看穿他那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或许是他这几年太过顺遂,或许是季如雨的外表太过缺心眼,所以他大意了,露出了些许马脚。

被个看起来就蠢兮兮的女子呵斥,当真是头一遭。

所以他一时无法反应,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表情要多扭曲就有多扭曲。

此时此刻,那个蠢兮兮的女子正泄愤般疯狂地折断了足有胳膊那么粗的树杈。

陈小公子顿觉眼前一亮,这种类型的,好刺激!

三十二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把那个外表光鲜亮丽的狗皮膏药送走的。

小二十九当着人面闹这一出,我想很快就会传到父皇的耳朵里。

于我来说,不痛不痒,几乎没人会来斥责我,但是小二十九就不一样了。

亲娘失宠已久,外祖家早已倒台,金国联姻一事怎么看都是为她们这样爹不疼娘不爱、一没后台二没底气的落魄选手准备的,这样一来,简直是把她架在火堆上烤。

但是,干我何事呢?

外祖父就要回京,我跟我娘又会成为宫里的活靶子——光是那些嫉恨的眼神都仿佛是想吃人了!

好在父皇这几年不晓得是怎么了,一直也没奋斗出来下一个公主或者是皇子,所以我这老幺的位置一直很稳固。

今天这一出,让我彻底理解了光看外表是没用的,还是得靠内涵啊!

可是,我的内涵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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