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在一起,都是因为年会那天,我穿着水手服躺在台上,等着表演胸口碎大石,而他,穿着紧身微透衬衣,把我砸进了医院。
1
上台前,闺蜜还在问我:要不算了,本来也不是你的事。
我大手一摆:没在怕的。
闺蜜说的倒是实话——我司,一家做山寨游戏的小公司,什么「贪吃传奇」,「我系 X 渣辉」。平日追求刺激惯了,这次开年会,搞什么节目抽签。
抽中胸口碎大石的幸运儿,原本,是我闺蜜。
我去帮她据理力争,从安全第一到尼采的自由意志。对面就是油盐不进。最后我气不过,脑门子一热:我替她上行不行?!
「也行。」
……?
要不然你再拒绝我一下呢?
转念一想,闺蜜那旋然欲泣的样子。欺负我我忍,欺负我姐妹,就是不行。
鄙人,咬着牙,硬着头皮屑上了。
更绝的是,临了我才发现。
要跟我一起上台的,是新来一周的实习生。
小何,二十出头。嫩得出水,笑起来晴空万里。说话柔声细语,对小阿姨们温柔体贴——完全长在我审美上的大男孩。
如果我还在上学,指定倒追他的那种。
我想这大约就是大龄仙女的宿命——和小男生最亲密的接触,是他抡起锤子要砸我。
2
临上台,我怕得腿都在发软。
「姐姐,没事的。」小何突然对我说。
「啊?」
「是这样,胸口压着石头,会形成一个受力面。」他连解说带比划。
「石头质量大,加速度就小。所以呢,不会形成重压。」
「然后人的胸骨呢,其实是个避震结构。这在结构学上……」小何没完地给我科普着。
what the……
这就是男人的天性吗?
在严谨科普的道路上勇闯天涯??
你就是演示一万遍【没有人比我更懂结构学】……
我特么还是超怕的好不好!?
「不过呢……」小何终于停下了科普。
「保险起见,拿我爸练手很多次了。」
「最后几次,他说就和按摩差不多。」
他狡黠地笑了笑:「放心吧姐姐,就当被我按了个摩。」
3
穿着水手服的我,羞耻上台了。
——领导的恶趣味,说什么年会就要放得开,指定了这款着装。
小何也好不到哪去,被迫穿上了紧身的衬衣,腹肌线条,若隐若现。
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还想骂人。
给我准备的水手服,裙子特短。
小何不停安抚着我,「很快就好」、「没事我会小心」……
而我满脑子都是「啊啊啊啊不能走光吧要死要死?!!」
我躺在两条凳子上,胸口压着石头,手时不时抻一下裙子。
忽然间,同事敲响了一个铜锣,「噹!」一声。
我一惊,小何提醒我「来了!」,迎面一个锤子迅速落下。
我。
下意识……
抬手想挡一下。
……我特么的挡什么啊?!!!
电光火石间,石头因此失去平衡,滑到了地上。
我一句「卧槽?」还没完整说出去,就被正中胸口的大锤,打回了肚子里。只有两只刚抬起来的手,指着闪耀的灯球。
4
那是 2015 年,我到死都忘不了的那个冬天。
隔壁的公司,踏马的,连年会都不开了。
热热闹闹,目送一个山寨版水冰月,口眼歪斜,口吐白沫,被抬进了救护车。
在医院里醒来后,我发现我想通了两件事情。
一、破公司不能呆了;
二、男人,果然只会让我遍体鳞伤。
5
小何,漫威粉。微信昵称:雷神索尔。
经此一役,多了一个爱称:锤神索命。
当然了,这破事,其实怨不得小何。
我刚成为碎大石天选之女那会,整天忧心忡忡。
搜索记录里,全都是:
「如果大石赢了,算工伤吗」、「骨折如何自救」、「工伤诉讼律师费一般怎么收」……
那时小何就偷偷给我发消息:
「姐姐,其实不去也没关系,我帮你争取。」
问题是,闺蜜都连着请我唆了三天粉了。我不去,难道再把节目踢回给闺蜜?
闺蜜会觉得我们很幽默。
那,能争取把节目取消么?
「我去试试。」
不仅没成功,小何还被选为了砸我的掌锤人,跟我大眼瞪小眼。
小何还是有男子气概的,后来又跟我提过几次:
「咱俩换一下吧。我躺那,你来砸就好。」
暖心归暖心,都被我以「我要挑战自己」给拒绝了。
真不是我怜香惜弟,实在是,看他细皮嫩肉的,而我连砸核桃都能砸偏……
我怕我一锤子干你脑门上啊小老弟!
赔不起啊!
「我就乐意挑战自己,咋地吧。」
6
就乐意挑战自己的我,在那个冬天,被迫住院两周。
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吧。
小何非常自责,为了赔罪,自告奋勇,成了我的「私人护理」。
我肋骨骨折,行动不便。
每一天,他都会根据医嘱,给我准备易咀嚼的食物。
然而!我化妆都化不了!还因为受伤一脸憔悴!老态尽显!
「姐姐,小心烫。」他在床头喂我。
我骨头受了震荡,牙齿松动,只能嚅嗫嘴唇,细嚼慢咽。
这,多像他在照顾病榻的老大娘。
病房里,充满了孝顺的气息。
7
小何的护理工作,是丰富多彩的。
起初护士时常来帮我活动身体,防止我长褥疮。
小何看了几次,给他学会了。
后来护士忙不过来。我看了看小何,小何看了看我。
小何脸上泛红,动作十分温和,轻柔活动我的四肢。
结实的胸膛托着我,小心翼翼帮我翻身。
我像个翻了面的鸡蛋。
他学着护士,找了微湿的毛巾,细心地,帮我擦拭小腿和胳膊。
耳畔,感受着他的吐息,我心跳飞快。
可惜我不写日记,不然一定是:
「X 月 X 号,晴。」
「今天,有男人把我干洗了一遍。」
「他不光洗,他还冲我耳朵吐气!」
8
这种暧昧没有持续多久。
干洗之后,我偷偷瞥他。
他在好奇地看毛巾。
上面。
是他搓下来的泥儿!
9
我始终认为,一个仙女儿,应该是完美的,是被啧啧称赞的。
然而,好像只要小何在我身边,我就一定会,
身受重伤、形象破灭、还特么总接地气!
他就是我克星啊,妈的。
胳膊终于能动的那天。
痛失仙女资格的我给闺蜜打电话。
我说你和小何换个班吧,要不然我真的不想活了。
「你造么?护士现在把他当我家属,好多事都他负责。」
「这样不挺好么?」闺蜜不解。
「上厕所也是他扶着!他现在比我妈还了解我排泄周期!」我差点哭出声来:「姐妹啊!救救我吧!」
闺蜜支支吾吾地。
以我对她的了解,这个反应,明显有问题!
我这才知道,本来,是闺蜜要来医院照顾我的。
但小何找到她,一直求她,说让他来照顾我。
还再三保证,会比照顾他妈更用心(?真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
「那他为了啥啊?」
「他说有个问题,一直想单独问你。」
「啊?啥问题?」
「我也不知道啊,他不肯告诉我。但我觉得,这不明摆着你俩要有戏么?就同意了。」
我想了想:「等会,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太不厚道了吧!」
「姐妹啊。」闺蜜终于叹了口气,「这些天,你回过我消息么?」
我这才想起,这些天,都是小何帮助我操作手机。
我提前央求护士,无情地,屏蔽了我闺蜜的微信。
为了防止小何看到我和闺蜜那些老色批话题。
10
所以。
他要问我什么?
还必须单独问我?
那几天,我一直胡思乱想的。
11
有天傍晚,昏黄的日光照进来。
小何的侧脸,被夕阳照得很好看。
「姐姐,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他终于开口了。
我大脑飞速运转:他要问我什么?
他一直中意我?
害怕年龄成为距离?
他想让我认他做干儿子?
……
「姐姐,你为什么要表演胸口碎大石啊?是有人逼你的么?」
……
我等了半天,然而他并没有继续问的意思。
就,问这个??!
就一个红绿灯整得我心跳加速的?
「如果有人欺负你,可以告诉我。」他望着我,认真地说。
好吧,又暖心又失落的。
我只能告诉他原委——听说过花木兰代父从军么?你姐姐代闺蜜碎大石。
也没人欺负我,怪就怪自己强出头吧。
我没想到的是,小何笑了笑,对我说「知道了。」
那笑容里面,似乎暗藏着失落。
12
我,痊愈出院了。
终于,可以结束这段母子关系了。
那个下午,我带着一脸疲惫,回到出租屋,刚想休息一下。
才发现欠费停电了。
一起的,是房东催房租的电话。
看了看自己卡上余额——住院一趟,那点可怜的存款,早就掏空了。
犹豫再三,厚着脸皮,给领导打了电话。
中心思想就是:「那个啥,咱们能不能,报销一下住院费啊?」
「理解一下,公司也有公司的难处。」
好家伙,回答标准得像是《敷衍教科书》上出来的。
「那……我的工伤赔偿……」我不死心,真是没钱了。
我没想到,这句话惹毛了领导。
「你是在工作时间受的伤么?」
「胸口碎大石是在你的业务内么?」
「是不是以后谁随便受个伤,都可以找公司要钱?」
连珠炮似的,我连回怼都插不进话,迎接那头的狂风骤雨。
「住院两周不在岗,你给公司带来多少损失?我们问你要赔偿了么?!」
「如果要开除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自己想清楚吧!」
领导「啪」地挂断了电话。
13
夜幕降临。
出租房还是没有电,一片漆黑。
我蜷缩着,开着手机电筒,擦了擦通红的眼睛。
想给妈妈打电话,想了想,又算了。那么远,还让她担心。
那一天,我特别想回家。
后来,电话突然响起。
是闺蜜打来的。
我接起来,还没开始哭,就被闺蜜一句话整懵了。
「听说了吗?小何为了你,把公司锤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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