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节主要介绍雁宿崖战斗,三支队(中的百石游击队)的“狼诱子”作用就发生在这一次战斗。
日军在涞源县城调兵遣将,兵力从原来的两百人骤然激增到两千人,小河沟掀起大浪,自然动静不小,为八路军的情报员所得知。无数描写雁宿崖、黄土岭战斗的史学、文学作品,都会描写到涞源县城的一台人物——八路军地下情报员冀诚。
在河北省拍摄的这部纪实电视机片中,主持人老萨也谈到了冀诚这个真实的人物,他同时还引用了故事片《诱狼》中的情报员加以说明。冀诚这个真实人物的社会地位不高,干的是厨师、搓澡工、杂役,所以他搜集情报的来源只能来自伪军下层的闲谈话语。
实际上大批日军集结到涞源县城,几乎每个涞源县城的老百姓,只要不傻,都知道日军的下一步要干什么?马上就要打击在涞源县境内的八路军。
张家口日军9月接过涞源县防务,10月份就多次试探向涞源县南部的三团和涞源支队作接触性攻击——打一下就马上撤回来,八路军和日军双方的伤亡很小。其实这属于日军“教科书式的”接触性进攻,通过交火的火力情况,来判断对方的军事实力,八路军主力的动向,为即将到来的大扫荡做准备工作。
正是由于冀诚的地位很低,他摸到日军出动扫荡的时间很晚:“11月1日,我们接到情报,涞源之日军日军要分三路进攻银坊及走马驿。”
你看,11月3日打响的雁宿崖战斗,他在两天之前刚刚摸到,也就是说,包括11月1日在内,一分区八路军只有两天的准备时间。
根据当时的军事常识我们知道,最底层的情报员冀诚不可能把情报直接交到一分区最高领导人杨成武手里,这中间还隔着三个环节。实际上,杨成武受到的是经过分区侦察部门、作战部门分析研究过的情报,并附上了自个的判断。
由于在影片、电视机片中人们根本没有提及这三个中间人物及环节,我今天特意说一下。
第一台环节是情报站站长崔喜峰,化名“崔明贵”,意思就是日本人的“催命鬼”。崔喜峰是东北大学生出身,据说受地下组织委派,打进东北军内部,后来在孟阁臣部队,以后在八路军三团。因为有文化,又在东北军干过,所以崔喜峰一度被提升为副营长,曾经像一分区作战科的另外两个参谋李青川、李铁石一样。
我介绍过,1939年的4-5月间,三团有过一次较大的部队调整,崔喜峰改当分区司令部侦察情报科参谋,兼任五回岭情报站站长。情报站的地点就在距三岔口不远的上下台村。涞源县城的情报员冀诚就受崔喜峰的直接领导。冀诚把情报送上来,崔喜峰是第一台环节。
崔喜峰一收到情报,感觉到这份情报的实际价值,于是没有耽搁,直接通过电话报送到南管头村的分区司令部侦察情报科,交到科长袁彪的手里。袁彪是经过长征的红军干部,在红军时期就是情报科长,以“点子多”而闻名。这是第二个环节。
拿到崔喜峰送来的情报,身经百战的袁彪敏锐感觉到,这份情报中含有重大战机,于是赶快给分区司令部参谋长黄寿发送去。拿到情报的参谋长黄寿发,立即同作战科长胡克仁商量:以一分区在涞源县的军事实力,有没有可能阻挡住日军的扫荡?
因为当时杨成武不在,去阜平的北方局参加会议,袁彪、胡克仁向黄寿发建议,立即给杨成武急电报告。黄寿发就是这第三个环节。
这三个环节的主角人物都死于非命,袁彪1940年初因煽动支队参谋长杨上堃出走被晋察冀军区枪毙,胡克仁解放战争初期在辽西牺牲,黄寿发1948年因杀妻被华北军区枪毙,崔喜峰文革中被迫害致死。
但当年,如果没有这三个关键人物的准确判断,把冀诚这份情报在最快的时间发送到杨成武手里,并提交出自个的判断和意见,供杨成武参考,那么以后的雁宿崖战斗,当然还有黄土岭战斗都无从提起。
此时依旧是11月1日,一分区侦察科一收到冀诚的情报,当天就到达阜平杨成武的手里。在北方局的会议上,经在场的彭真、聂荣臻、贺龙的一致意见,决定打这一场仗,于是派杨成武一点不要耽搁,立即从阜平动身,快马赶回易县一分区司令部,主持作战大局。
我评价过,雁宿崖战斗之所以打得好,是因为战前会议布置得充分。当天下午,杨成武赶回易县的途中经过银坊的三团团部,当即拉着三团领导考察了雁宿崖地形,设计了伏击战的作战蓝图。那个让涞源支队出面,将原本打算攻击银坊的日军引向雁宿崖,就是在这次地形考察中形成的。
当天傍晚,杨成武赶回易县南管头村的一分区司令部,立即下达作战命令。当时陈正湘正值新婚燕尔,接到出发涞源县的命令后已接近天黑,紧急动员全团之后,远在易县娄山一带的一团赶忙集结了一营(欠一台三连,已经跟着一分区政治部去了唐县)、二营的部队,连夜冒小雨奔向雁宿崖。
当杨成武准备打雁宿崖战斗之前,涞源支队在哪里?在干什么?
当时,由于1939年10月的紧张形势,涞源支队跟着它首先要护卫的涞源县委、县抗日政府的一帮地方党政干部,退到了涞源县最南端的走马驿邻近的五门子村,十个月前一分区部队与四分区部队一起整军,准备进军易县,就在走马驿这个地方,一分区司令部就设在五门子村。1939年1月杨成武进入易县,五门子村就成为涞源县委、县政府、三支队指挥部的驻扎地。
史料记载与杨成武《战斗详报》是相一致的:“曾支队驻走马驿向插箭岭、独山城活动”。
同样在涞源县最东南端,与走马驿成“犄角之势”的银坊,是一分区主力三团的团部驻地。当时三团团部在银坊,三团一营营部在涞源中部的插箭岭村,三团三营营部在涞源中部靠近白石口的碾盘村,这两个营相距不远,也成犄角之势相互照应。三团的二营作为机动力量,没有驻防任务,随时待命准备与试探进攻的日军交锋。
其实雁宿崖战斗之前,日军涞源县换防之后,八路军与日军之间有过多次火力接触,虽然也被称为“战斗”,但这都属于敌来我往之间的交火,没有明显的伤亡和缴获。自1939年的4-5月开始,走上正规化的一分区司令部作战科要将敌我之间的火力接触情况上报给晋察冀军区,此举叫“战斗通报”。
“战斗通报”制度的建立,是晋察冀八路军走上正规化的重要标志。晋察冀军区参谋工作会议上明确,通过对“战斗通报”的分析,判断敌人出现的地区、作战目的,以及敌我损失情况、我方的缴获等等。以便供上级领导做出正确判断。但为避免事无巨细都要通报,一般“无果”(没有战果或没造成后果)的小火力接触,只留备案,不必上报。
如各位所见,当年处于分散游击战状态下的八路军、特别是游击队,敌我接触的大部分交火都属于无法统计战果或后果的“无果之战”。
我曾高规格评价过九十年代初期由央视出面拍摄的四集抗战连续剧《黄土岭1939》,这部电视机剧拍摄的极为真实,因为当时那些黄土岭战斗亲历者的一分区老干部们都还在世,且大都在这部电视机连续剧中担任历史顾问、军事顾问什么的,还没有像今天这样敢于当众造假。
当时拍这部电视机剧中的战斗场面,动用了北京军区所属的几支部队,达数千人支队,其战斗场面之宏伟,甚至不亚于真实的雁宿崖、黄土岭战斗。无论扮演八路军或是日本军队的群众演员,都是具有军事训练素质的部队战士,所以气质之真,堪称一绝。
这都是那些抗日神剧中临时聘用的群众演员所不具备的军事素质,结果把八路军和日均都演成二流子一样的稀松部队,儿戏一般。
这部电视机剧表现的细微之处,就是将雁宿崖战斗的预先会议,描述得极为准确,准确到谁出席了、谁坐在什么位置都核对过了。涞源支队,支队长曾雍雅和兼任支队政委的涞源县委书记梁正中都出席了。参谋长黄寿发主持会议,杨成武主要发言,两位团长、团政委坐在显眼位置,曾雍雅和三团副团长邱蔚并肩而坐,我很赞赏编剧和导演的细微布置。
穿便衣的是三支队长曾雍雅
但正是这一“像真的一样的军事会议”把我给蒙住了,我真的以为雁宿崖战斗之前,杨成武曾经召开过这样的军事会议,后来才知道,不可能的,时间上并不允许。
我曾反复考证过的:曾经的一团团政委王道邦是否参加了雁宿崖、黄土岭战斗?这部电视机剧认为有,我认为没有。我的根据是,在雁宿崖战斗之前,王道邦已经被派到赵玉昆支队任政委,王道邦上任后的一大功绩,就是发展赵玉昆入党并参加分区党代会。
杨成武要王道邦“不离赵玉昆左右”,跟王道邦一起到赵玉昆支队的韩庄,是王道邦任一团团政委时的团政治处主任,此时任赵玉昆的副司令,两个人把赵玉昆看得死死的。
陈正湘、王道邦
你在雁宿崖、黄土岭战斗期间让王道邦离开赵玉昆,易县狼牙山地区再无杨成武的主力部队,万一赵玉昆与日本人联手,将一分区司令部一网打尽,该如何办?
雁宿崖、黄土岭战斗期间,赵玉昆为首的“独立支队全部住在松山、北独乐、步乐之线向满城警戒”,这可是一分区狼牙山根据地的东大门。
所以让王道邦去参加黄土岭战斗看似轰轰烈烈,实际上没有道理?一向稳重的杨成武决不会让王道邦对赵玉昆支队大撒手。
雁宿崖战斗的过程争议不大,我不再详细展开叙述了,“10月30日,由蔚县开往涞源汽车150辆,我第3团便衣侦察员遇到日军侦察白石口至银坊的道路。” 日军辻村宪吉大队原本从白石口过来,目的是直奔银坊,这没有疑义。但途中被三支队的诱敌游击队打了一下,才改为直奔三岔口而去,这就是“狼诱子”产生的真正意义。
在杨成武战后的《详报》中:“游击第3支队一部在三岔口、张家坟一线向白石口、鼻子岭侦察警戒,如发现日军,以诱敌为任务,节节抗击,引其进至张家坟以北地区,以便全歼”。(我再次强调一下:游击第3支队就是涞源支队,也称为曾支队。)
这个人物必须要介绍一下,一分区干部名册上,第一任七连连长钟茂发,1939年11月黄土岭战斗中负伤,由刘福山、狼牙山五壮士的连长接替,刘福山负伤,由黄土岭战斗英雄曹宝泉接替
杨成武所说的“一部”,到底是涞源支队的多少人?杨成武说了,是“我曾支队1个队节节抗击,诱敌深入”。组成涞源支队的共有五个队,对外称“大队”,战斗人员总计三百多人,分为五个队,五个队中的一台队是多少,七八十人左右。涞源支队自个称之为“大队”,但杨成武称之为“队”,把“大”给免了。这些人都是经历过半年前大龙华战斗的广、灵、涞源县本地人,打过仗,地形熟,腿脚快,足够了。
无论支队长曾雍雅和支队政委梁正中都没有参加三岔口诱敌,他们还在走马驿、五门子村一带。杨成武《战斗详报》中记载了:“3日晨,插箭岭之日军500余人向五门子、走马驿进攻,在走马驿驻防的曾支队与日军进行战斗”。但直到雁宿崖战斗结束,中路这股日军也未能到达走马驿前面的五门子村,最后又退回到插箭岭。
雁宿崖战斗,八路军主力的接火地点是三岔口,然后边打边撤,将日军继续引向雁宿崖腹地。所以最初是没有“雁宿崖战斗”一说的,原本称之为“三岔口战斗”。也就是说,担任“狼诱子”任务的这部分涞源支队,到三岔口就完成了诱敌的任务,接替他们的是从易县乔家河过来的一团三营,营长罗化明、副营长张英辉。
完成诱敌任务的这部分涞源支队,是银坊至百石口一带这些个村子的本地游击队,只是挂名为“三支队第五大队”。雁宿崖战斗打响后,这部分人会留下来参加雁宿崖战斗吗?我没有找到这方面的任何记载,因为他们即使要留下来,也不能瞎打一气,一定会隶属一团、三团的某一台团。战斗前的作战会议上没有做出这方面的部署,也没能找到一团或三团指挥过涞源支队的某一部分。
最后也是比较关键的一台问题,雁宿崖战斗缴获颇多,会不会分出一部分武器弹药给没有参战的涞源支队?
我认为不会。我的理由如下:战争年代,八路军一般都是靠从战场上的缴获来补充自个的武器弹药,所以就形成了一条“谁缴获,谁受益”的战争定理,所谓“一切缴获要归公”那指的是个人,不是部队这个团体。
而且,雁宿崖战斗结束,各团有自个分别的驻地,相互之间并没有武器弹药的交流与再分配,特别是,曾支队并不在涞源县东边的雁宿崖一带,而是在涞源县西边与雁北的王震三五九旅部队在一起,它根本就没有机会、也没有可能得到雁宿崖战斗缴获的日军武器。
既然没有“雁宿崖战斗缴获的武器”,那么为了在黄土岭战斗中诱敌,“连雁宿崖战斗中缴获的机枪、重机枪都扔掉了”这段话,又从何谈起呢?
2019-7-30 周二晨 5点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