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庄子好剑，故常佩一木剑行。
楚庄王好剑，乃求天下能工巧匠，欲铸天子剑。
得欧冶子，铸剑六，曰纯钧、曰湛卢、曰胜邪、曰龙渊、曰太阿、曰烛霄。
庄王欲求其首佩天子者。
欧冶子曰：臣善铸而不善相，相剑之精者，天下首推风胡子。
乃寻风胡子，至吴越而得之。
风胡子熟视诸剑，推太阿为天子之剑。
庄王不喜太阿之偏锋，独好龙渊之锋捷，故去彼取此。
风胡子欲辞，庄王以新得剑，赐宴别之，因为之曰：天下之剑，以龙渊为最佳乎？或为六剑之中乎？
风胡子避席而对曰：天下之剑，无能胜庄周者也。
庄王闻而惊异，故邀庄子之楚。
二
庄子辞以神龟之论，庄王怒，曰：村夫曳尾泥涂，佩之以木剑，岂堪天下之誉？
遂不问。
三年，风胡子相剑术，欧冶子铸剑术，越处女御剑术，并称当世。
庄王复问风胡子：君尝言天下之剑，无过庄周者。今越女之剑，天下无敌，庄周岂能胜之？
风胡子对曰：剑道所在，铸剑为其教，相剑为其分，御剑为其用。
不铸则无以言分用，铸剑之法，分其矿，辨其情，依其理，拟其形。
稀者未必贵，俗者未必贱，各应其质，有教无类，故为其教。
相剑之法，断其根，决其神，遇其魂，则知其所适。
利者未必优，钝者未必劣，各得其适，有剑无别，故为其分。
御剑之法，深明窍要，依乎天理，游刃有余，庖丁解牛之为最。
借物传功，深修内省，日渐于无，越女剑术之为最。
然此三者，剑之小道也，故不足与为一，庄周之剑，三者为一也。
三
庄王意有不信，故亲往见之。
庄子时观鱼于濠梁，身无佩剑，见楚王来，笑曰：君安知鱼之乐？
庄王曰：鱼有所乐，子安知之？
庄子曰：民有所乐，君安知之？
庄王不能答，乃以风胡子言问庄周。
对曰：锋者天下之子民，锷者天下之王法，柄者天下之君王。
太阿偏锋，如君之轻，似民之重，龙渊锋捷，耗民之利，成君之全。
故太阿为天子之剑，龙渊不得也。
庄王赧然：虽然，君之剑何在？何以为天下之首？
庄周笑曰：我无剑，孰能胜我？故无敌也。
四
庄王不能解，遂问欧冶子。
对曰：庄周少时，尝读百家，好乐理，通剑术。
及其冠也，嗜剑如狂，遍寻高手，屡败。
后广览大荒，博游四海，通百家之学，开一派之宗，弃锋锐而好木钝者，乃至大不工，至强无锋之意。
虽然，尤不能臻剑道之巅。
故去剑者，通有无之法，入生灭之间，运无形之锋，故无敌也。
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
得庄子之言，今成一剑，以赠君侯。
庄王求其剑，对曰：
无锋无形，不铸不淬，亦正亦邪，沛然乎天地，遨游乎苍冥，不可得其名，亦不可得其形。
尾声
庄王思之竟日，终不可得，曰：
人固有贤愚也，贤者未必优，愚者未必劣，寿者未必乐，夭者未必悲。
然一死生而齐彭殇者，胡为之乎，胡适之乎？
今之从者，复又在其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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